本能

陈仁只得每日按照小册勤加练习调息图纳之法，服用养神丹。过得数旬，却觉原本不知气为何物时，虽然懵懵懂懂，但九幽之力就如本能一般，每到关键时刻都大显神威。如今按秘籍指引修行，以意引气，以气养身，却明显感觉体内有一股气息如同一匹野马不受驯服，上下游串，有时甚至直冲脑门仿佛就要破体而出，自己每次只觉眼前一片血潮，冰寒的杀机汹涌澎湃，但也每到此时，灵台就有一片明亮暖意，然后人渐渐恢复神智。令陈仁沮丧的是，自从他修习道法服用丹药后，这九幽之气就如生了抵触一般，再也不能为己所用，也试过多次，再也感觉不到法阵阵眼的气息，这么说，以后如果不能得到左慈允许，余生恐怕都要在这里渡过。

每念及此，陈仁便想：有得必有失，祸兮福所倚，虽然是任人摆布，但比起外面的腥风血雨，这里至少衣食无忧，如果能这样渡过一生也好，只是...不知道吴明和麻子怎样了，还能不能够再见到他们。

这一日，陈仁又在闲暇之余各处闲逛，他如今已知道这山谷中星罗棋布竟有大小房屋百余所，谷中粗略估计也有四五百人。除仙鹤阁有专人守护和正中央那处庭院另有法阵隔绝外，其余地方也并无禁制，谷中也并非全部是得道高人，除每年都有外招的弟子外，此处本来就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自从正一教迁来后，大多数人便拜在门下，但因资质不同，除极少人能得到左慈亲授，大多数人也不过学得些道家延年益寿的皮毛而已，他们也和陈仁一样难得见到左慈一面，平日也是耕读而已，甚至终其一生也未出过山谷，谷中是多了些珍禽异兽和奇花异草，但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反而对外界事物十分好奇，见到陈仁都十分友善，问起山外情形，只是陈仁和他们聊天打听正一教内情形时，他们却是一知半解，只说那些女弟子常常仗剑云游，出入自如，十分神秘。听他们如此一说，陈仁也觉得诧异，道教有几个女弟子倒寻常，但如此多俗家女弟子却是不寻常。

这日陈仁正和几个老伯在田边聊天，就远远望见一群人从山巅之上飘然而下，大多数便是青年女子，有的还御剑而行，个个神采风流，显然道行均是不弱，如此一群人骤然聚在一起，宝光仙气互相激荡，登时引来蜂蝶无数，环飞不去。谷中众人都仰头观望。陈仁一眼便望见人群中有一女子十分特殊，双眉如烟似黛，脸上素素的不着一点脂粉，一身淡色长袍，既不见饰物，也未佩带任何兵器法宝。陈仁第一眼就只觉她有一种淡漠，那并非是源自心绪波动，而是发自内心本性，与天地契合，漠视尘间的冰冷，这尘间的朝风夜雨，悲欢离合，甚至于山动海啸，朝代兴衰，在那苍茫天地之前，也无非是刹那繁华，转眼即逝。此时此刻，陈仁只觉得，消去的是喧闹人群，苍天白云之下，青山碧水之间，洒然立着的，惟她一人。

本来那女子并未注意到陈仁，此刻似乎有所感应，徐徐转身，她的动作虽然轻柔，却似是含着万钧之力，转侧间引得云卷风动，那呼啸中蕴有莫大威力的狂风，也不过吹起她数缕青丝，自那冰雪般的肌肤上拂过，她双眼又何止有了生气，而是越来越亮，转瞬间陈仁已看不清她的身影，在她立足之处，此时惟有一团耀目欲盲的强光！

那灼热之极的目光似是跨越千万年时光，穿过无数地火天雷，终于落在了陈仁身上。

刹那之间，陈仁只觉体内一股气息直冲天灵，霎那间，他就如身处在一片血海之中，周围已没了风，没了水，有的只是血海！他已无法动弹，只能立在这血海的中央，看着那一个洒然出尘的身影远去，陈仁也不知为何，刹那间只觉得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他不明白这痛楚从何而来，也不知这痛楚究竟是何物，他只知道，这痛，已痛彻心肺，痛得他已完全忘记了身处何地。

他惟有望着那身影离去，却不能动，也不能叫。那个身影已在远方隐没，直到掌心又传来一道突如其来的灼痛，才将陈仁从那一片无来处、无尽头的痛楚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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