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休提。刁仁在富家,倏忽三载,公子鹤仙已有三岁了。此时岳父已蓄了个林泉之念,既然是退休之人,就不愿出去做官了。
但是,不想朝廷有个姓祝的,现任翰林院编修,他原是岳父的门生,见到朝廷里奸臣当道,意欲让岳父重新复职制裁奸臣,就上了荐本,请求岳父复职。
见到这个推荐奏折,朝廷竟然会批准了,将岳父原官起用,着即赴京。岳父不得已,收拾行装,并不带家眷,家中事,俱托老仆人富方料理。这时,唐寅已经在外面游历两年了。
离开家乡,在外面漂泊游历,一个人浪迹天涯,想象中好浪漫的事,真正体验了却是无比的苦楚。
唐寅出门游历的时间是明朝,那个时候,江南不像是现在,与那么多的高速公路、高速铁路,也没有那么多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即使是富贵人家,出门最讲究的就是骑马了。
但是,唐寅是个现代人,哪里练习过骑马术?那一次从京城返乡,骑了神马,只能另当别论。
现在,别说他是负气出走,岳父母不可能让他享受骑马的待遇,就算是他们把一匹高头大马牵到他的面前,他也不敢骑上去啊!
没办法,只能是调动他的11号双腿,走!
唐寅一愤之气,带了庆儿,飘然出门。先到了母舅宋武城家,说知来意,叮咛有访问自己的,只说没有来过。
其实,唐寅人离开富家,但是心里对这个家庭还是多有不舍。岳父母在他困顿之际收留了他,对于他应该是恩重如山。而小姐对于他也是夫唱妇随、言听计从。
他却为了一个奴才刁仁就离家出走,未免太小气了。所以,住在舅舅家,还是希望他们有人来找自己,请自己回去。
但是,岳父毕竟是做过大官的人,遇到这种事似乎是看得开,不像那些小户人家丢了个养老女婿就哭天抹泪的。
唐寅在舅舅家住的几天,岳父确实是着人到宋家询问,但是听舅舅回说没有来,也就作罢。
唐寅在舅舅家里一住数日,即决定前往浙江西湖看看,那时的西湖没有现在的高楼大厦,没有这么多游客,但是依然是美丽的。
游历了西湖美景,接着又在附近的越地山阴禹穴间,遍览江南山水之胜。往来忽经数月,觉得如此混游下去将一事无成,得找个事情做,才能满足主仆二人的生活费用。
另外,唐寅想,自己到明朝来是想有所作为的。而想有所作为,首先就是要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功名。而想获得功名,首先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唐寅一个现代人,在这里举目无亲,能去哪里落脚呢?忽然想起父亲在世时有个好友,是丹阳人,姓薄,名宇凉,出了贡,现任河南开封府通判。
还有父亲一个门人,姓符,名清,字秋云,是举人,在山东东昌府莘县作宰。不如此去看他们,遨游山水,也是快事。
想到这个主意,别了越地,买舟至浦口,雇了牲口往开封府进发。不则一日已到,下了店,即去往谒。门人进去禀了,他就向周围的人打听了一下这个人的品行。
一听,才知道那薄通判,年已望六,其为人,目有炎凉,心怀刻薄;其为官,喜收暮夜之金,能吸穷檐之血。为此履任以来,从无亲往朋来。
大概是看在唐寅乃富老员外之婿,见了名贴,即叫请进内衙相会。唐寅进内,礼毕,坐定。未叙寒温,薄老先问:“令岳大人一向万安?”唐寅说:“托赖福庇。”
他又说:“令先君与学生,为莫逆之交,不意仙游,使学生尝抱人琴之感。又因一官匏系,寄迹他乡,致与贤侄又久疏世谊。今幸获赐教,欣慰鄙怀!”
唐寅就说:“先君在日,久叨知爱。不幸小侄怙恃继失,家道飘零,一向寄食外家亲朋,父执交概疏阔。今因家居无聊,游学中州,使侄获瞻山斗,何怜如之。
“且入境即闻老年伯政声匣野,民歌五夸,不胜庆羡。”薄老即吩咐将唐寅行李搬进宅内,遂设宴款待一番,情绪迥出寻常,唐寅甚是感激。一住数日,即欲辞行,薄老死命苦留,说道:
“贤侄岂比外人,虽然荒署慢贤,亦岂有到此即去之理!且请宽心,况尚有事请教。”唐寅见他留意至诚,只得住下。又隔了数日,只见薄老欣然进书房来,说道:“恭喜,适见邸抄,令岳已钦召进京矣!”唐寅一听,觉得奇怪,说道:
“家岳宦游之念又澹,何忽有此举?薄老道:“乃词林姓倪者,特荐的,只是学生有一事奉恳。”唐寅说道:“有何教论?”
薄老道:“不佞历俸已深,今值计典之期,欲请老侄入都,转恳令岳,介绍图一升转,不知老侄肯用情否?”唐寅说:“老之事,小侄该效微劳。但近来与家岳不睦,不屑去求他。”
薄老就说道:“这又奇了,老侄乃令岳之赘婿,情同父子,却为何不睦?”唐寅便将岳父宠用刁仁,赌气出门的话,告诉了。
薄老听罢,就怀疑唐寅是丈人逐出来的,无所依归,来此就食的。便应道:“原来如此!”又说些闲话,便进去了。
自此一连两三日,不出来陪,家人们伺候并供给,也十成其七。是什么缘故?后来才知道,原来此老势利肚肠,以前的情全是奉承唐寅丈人的御史官职,并不是念平昔的世交。
因听见说他们翁婿不睦,知是奉承来无益的了。所以就转过脸来,诸凡冷淡了,这叫做箭无虚发,势利的人往往皆然。
唐寅见此人如此品行,如此光景,也就会意了,不觉长笑一声,赋律诗一首。诗曰:
苍凉长剑倚秋天,孤客高吟寄短篇。
世事人人诓个是,寒暄处处尽皆然。
不愁老马终悲□,岂效歌鱼近乞怜。
风浪几经余劲骨,笑听篱下大声传。
想到这,次日即束装辞行。薄老假意留了一番,即送出程仪二两。唐寅不肯接受,说道:“老伯请收了,小侄此来,不过念故旧之情,实非图苟且,以作抽丰之客。
“况囊中尚有杖头,不烦费心,厚惠断不敢收!”作谢了就行。薄老亦不多让,即送了出门。他们主仆二人仍到旧店中,谢了店主并雇了牲口,往山东莘县而行。
不则一日,到了莘县,即在东门外,寻了一个尘远庵作宿。庵僧超凡,听口音也是丹徒人,知是同乡,慨然留下。他们聊了几句天甚觉洒脱,唐寅觉得与他投缘,聊天到了深夜。
次日进城,往谒符知县。哪知道一打听,那符秋云,平素为人、做官操守,与薄老不相上下,他过去虽然也在丹徒西门住,家中人不时往来,但是一听唐寅是丈人恼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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