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范天择才揉着半开的眼睛从课桌上抬起头来，不过马上他又再度趴下，侧着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雨停了，乌云裂出一道口子，落日余晖顺着这道口子撒到地上，可没人看这束光，除了范天择。在他的眼里，熙熙攘攘的行人成了模糊的动态背景板，那束光成了舞台的主角。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盯着那束光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说欣赏江山如画未免显得中二了些，或许是午睡刚起的慵懒致使他不得不这样趴一会儿。

过了许久，斜阳西下，余晖亦西下，他拎起自己的包走了。

夏日的昼长，谁知道范天择到底像那样趴了多久才会沿着夕阳走向朦胧的月色里。

可即使天变得黑漆漆的，范天择还是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途间摘片叶子，踢块石头，像个孩子一样消磨时光。

自从范喆失去了音讯，他对于蔡芳华的感觉再一次模糊，因为他们之间唯一的桥梁断了。尽管蔡芳华还是如以前一样待他，甚至更加用心的待他，可到底是没有血缘的羁绊，他只觉得越加得陌生。

于是他开始回避和她的见面，虽不至于夜不归宿，可也常常到了夜半才回。他心里清楚，蔡芳华是个无可挑剔的继母，生活中的种种关心爱护他也都了解，所以他打心底里尊敬这个女人，他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在外面闲逛了不知道多久，范天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他开始往家走。

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栋独立的日式小别墅，前庭里的花卉打理的很好，攀援类植物顺着墙根匍匐在外墙上，花草植物婷婷地立着，不过颜色都很素，以绿色和淡粉色为主。这些都是蔡芳华在精心打理。

范喆给了她一张银行卡，每月都会有不菲的金额打入，即使他失去音讯后也同样如此，所以她并不需要工作，有充足的时间照顾范天择和这些植物。范天择习惯了这些旺盛异常的花卉，但他看着玄关以内的亮着的灯光从门缝、窗户里透出来却皱了眉，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灯火全无的，难道今天阿姨有事在等着自己？

推开铁质的大门，在堂门前徘徊了一阵，范天择总感觉这个往日里熟悉的堂门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气息，这股气息诡异阴冷，让他生出远离的下意识反应。

可旋即他又摇了摇头，觉得只是自己疑神疑鬼而已。于是他走上前拿出钥匙开门，钥匙在锁孔里翻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让夏夜里原本有些燥动的空气开始凝滞下来。

“咔”，门开了，范天择推开门，视野尚未完全打开，可里面却已经率先传出来一道陌生的男声，而话音全然是朝着自己来的。

他猛然用力推开门，便看见一个身穿燕尾服，左手提手杖的老者正右手拿礼帽鞠躬做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他说：“欢迎回来，范天择先生。”

看到他，范天择下意识的后退，并完全怔在原地，不明就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直到这个男人直起身子抬头看向范天择。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像个已故的亡灵盯着他。而随着他抬头，范天择的视线才又有了焦距，他向玄关内望去，试图找到蔡芳华来打破这个诡异的局面。

可他没找到。

于是他对着里面喊“阿姨”，一遍遍重复，且声音一遍大过一遍，并且随着呼喊次数的增加，他开始向后退，直至最后甚至已经退到了前庭之外。而那个苍白面孔的老者只是目视前方，对于这样的现状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解释的意思。

范天择忽然向外跑去，他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家里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蔡芳华到底身在何处，可可怖的气氛让他害怕。他开始呼救，对着周围漫无目的的呼救，但没一个人回应他。

他像是被困锁在一个无人的境地，孤立无援且随时有被黑暗吞噬的危险。他的肾上腺素开始分泌，他的身体和大脑开始疯狂运转以试图摆脱恐惧。

其实在刚看到那身礼服和手杖的时候，范天择已经意识到这就是下午时分他看见的那个阴冷气质的老者，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觉得恐惧。

范天择跑出很远，他嘴里喘着的粗气像是警示灯一样吸引着黑暗中的生物，他一边卖力奔跑，一边扭头向后望去——那个老者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后，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范天择嘴里发出绝望的惨叫，后颈的汗毛根根直立，像是随时会被人拧断脖子。

其实即使跑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一个平静的午后，和一个更加平静的夜晚为什么会招来这样一个恶魔，他只知道他的直觉告诉他停下就会死，而且这个直觉越发强烈，像是个已定的事实环绕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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