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 贰

“呵，我尽历九九八十一难成了佛，从成佛那一刻起，世间便再也没有了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个大魔头，有的只是斗战胜佛孙悟空，”他笑出声来，“齐天大圣孙悟空？你是哪里来的冒牌货，竟作乱到我的识海中来。”

‘你的识海？你仔细瞧瞧这里到底谁说了算’四周刮起凶猛的风来，金如意在一刹间挥来

“你也有定海针！？”扯出金箍棒，堪堪抵住对面的金如意，“却这般蛮横无理”

‘呵’那猴子竟无缘顾的笑起来，‘一心同体！一心同体！到头来倒霉的只有俺，跟这么个没有脑子的东西一心同体，天道，好哇，这就是天道啊，竟是连俺自己也容不下俺自己了’手腕翻转又是一棍舞去

重重一棍抵在金箍棒上，他不由得又加了分力，“嗳，一心同体是什么？我从未听闻过，但你的善良我知道，之前的事都是你去做的罢，这样一个善良的孙悟空，怎又说出齐天这样大逆不道的浑话。”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身体容可不下两个孙悟空’

“好好说明白很难吗？非要打出个真的孙悟空来？”

像是在跟自己打斗，勘不破又全然勘破，同样的棍法同样的力道，砸在同样的金如意上，每一次交锋都爆出金光，金箍棒上传来的力都震得他双臂生痛，可接着又是法相天地，撒豆成兵双方谁也不肯休。

识海中的花果山，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打了不知道有多久，却都丝毫不觉疲惫，金如意扫出的棍风越来越凶狠。

‘罢了，不打了’那猴子的金如意突然卸了力。

他没缓过来这句话，那猴子被一棍连猴带棍扫到水帘洞边的石头上。

那猴子一愣，后背在石头上猛的一撞，咳出口血，却是笑了起来，一抹嘴边的血，索性靠着石头，冲着水帘洞抬抬下巴，‘哎，记得这吗？斗战胜佛孙悟空’

‘这是你称过王的地方，也是俺老孙称王的地方’

‘大孙、二孙、三孙、以后俺们花果山一窝都姓孙！’

‘这是你说过的，也是俺过说的，全都忘了吗？孙悟空啊孙悟空……这就是天道啊，哈哈哈……’猴子正笑到厉害处却又猛的咳起来

“称王？”他觉好笑，“闭嘴吧心魔，就此收手罢，我既已皈依成佛，便再不会被这种过眼云烟的俗念牵绊”

‘俗念？哈哈哈哈俗念，俺是俗念？’

“……”刚刚那一棍是不是太用力，石头把这猴子的脑子撞坏了？

他这样想着，收了金箍棒只愣愣的看着眼前疯言疯语的猴子，也不靠近，只问：“嗳，你的识海……要怎么出去啊？”

‘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哈哈哈怎么会这样呢？回不去了……’丑陋的猴脸满是泪，却还对着他咧嘴大笑

“疯子，”心不由得难受起来，像是有什么悲伤的东西在心里散漫开，他正调整气息平缓下来，叹了口气，喃喃道：“疯了……心魔啊，果真是不疯魔不成活。”

却见那猴子纵身跳入水帘洞下的激流，已经来不及去拉回他了

‘哎，永远别再见了，斗战胜佛孙悟空。’

——

他睁开眼，啸天趴在他床前眯着眼哭个不停，“小空呜呜呜……小空你醒醒啊……小空……嗷呜呜呜……”啸天打着哭嗝，本是一张好看的脸，却哭得不成样子，鼻水快糊到他脸上了。

“好了，别哭了，我醒了”他及时拍开啸天的脸起身

“嗷呜呜呜，”啸天死死抱住他，哭的悲切，“小空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没了气息，小空，你睡了好久，呜呜呜……小空你知不知道，我只有你了……”

他还是没能逃过被蹭了一身鼻水和泪，“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我这不醒了吗？说什么傻话呢，什么只有我了，不是还有二郎吗？”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足足一月零五日，我到处求神仙过来看看你，可他们都不管，都说不可能了，呜呜呜……阿戬和阿鹰……被魔族杀死了。”

啸天不住的流着泪，带着哭腔，“现在魔域跟天庭开战，一只昏死的猴子，一条没了主人的狗，谁还管我们啊？”

“我睡了足有一月？嘶…”脑袋有些痛，他揉揉太阳穴，靠在床头 一只手拍着啸天的背给他顺气，“二郎死了？怎么可能！魔域那群歪头八脑的怪东西能杀死他？”

“这是回来的天兵给我的，他们抢回来的阿戬的神骨、内丹和阿鹰的脚环。”啸天拿出一块金色的神骨，透红的内丹和一只金色小环给他

确是二郎神的神骨和内丹，还有扑天鹰脚环，隐约还透着二郎神的神力，扑天鹰的脚环是他和啸天一同打的，做了记号的不会错。

不自觉的流出几滴泪，落在被子上不可闻，他抹了抹脸，起身，“走，去找太乙真人，他会起死回生之术。”

“没人会在意阿戬了，没人会在意我们了，太乙真人也不会，灵珠子是太乙真人的宝贝，阿戬不是，堂堂天界战神，死在魔域，内丹和神骨却都送还给了我，他们都没想过复活他，他们都不会帮我们的！”啸天吸吸鼻子，按住他拿着神骨的手。

“说什么傻话呢？”他拉啸天上了筋斗云，只一瞬便到了凌霄宝殿外。

缓缓踱步，听着墙角，思索着要怎么和啸天进去，不失礼数。

“魔域这次是铁了心要他的命，这人还昏迷不醒着，诸位，这可怎么办？”玉帝语气有些着急。

诸神佛叽叽喳喳，讨论不出给结果，却突然听到李靖笑得大声，“哈，孙悟空？他一直很乖啊！给魔域便是了，更何况他现不正在跟自己的心魔斗吗，就算到时候醒了肯定也是两败俱伤，怕甚？连杨二郎都能杀死的魔族，还怕一个孙悟空……”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至于别的神佛怎么说的，他更听不见了，只觉怒不可遏，四肢百骸烧起来，好热，怒火似要冲出来一般。

以前的记忆突然涌出来，在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一般，他头疼欲裂。

‘玉帝老儿，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好不好？’他揪着玉皇大帝的衣领，一脸笑。

‘嘿嘿，凌霄殿，修的不怎么样嘛，几棍子就打了个稀巴烂，不过这宝座坐着挺舒服的。’侧躺着在宝座上。

‘杨二郎你的狗好好看，可不可以送我啊？’他正抱起哮天犬冲着杨戬笑。

‘巨灵神你这么大个个儿，腰这么窄，挡得住南天门吗？’拿着金如意敲了敲巨灵神的腰。

‘耳垂越长听力就越厉害？顺风耳，我帮你变得更厉害吧！’

‘千里眼，你的挡住我帮顺风耳啦。’他猛的一脚踩上千里眼的左腿。

——

他一弹指齐天殿的门开了，只一勾手，凤翅紫金冠，黄金锁子甲，藕丝步云履，通通飞来他手中，只伸手递给啸天，“啸天，帮俺穿上。”

是不容拒绝的语气，是再也压制不住的怒气，他伸展开四肢，等着啸天替他穿戴上。

啸天眯眼打量他了几秒，颔首，“哈，好。”

一身穿戴好，他耸耸肩，蹬蹬腿，是熟悉的感觉，右手一伸，抽出金如意，左手拍拍啸天的脑袋，“好啸天，放心，俺会让杨二郎回来，让扑天鹰回来，让他们还你一个缘由。”

一棍扫开，凌霄殿的大门又如同几百年前那样，碎了个彻底，“谁这般子聒噪啊？俺从来都不乖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怎么可能是乖猴子呢？”

本是不耐烦了许久的金蝉子抬起了头，眼中似有亮光闪过，分明嘴角挂了笑，却不动声色看着他，说：“悟空，刚刚睡醒，休要对在座的诸神说浑话失了礼数，吓到他们，当要礼貌些才是。”

他报之一笑，中规中矩如是说着，“知道了，师傅，俺这次一定不让凌霄宝殿碎得很难看。”手里的金如意舞得飞快。

诸神皆是恐惧涌上心头，如同几百年前大闹天宫那次。

玉帝一个劲用胳膊肘捅着太白金星，“想办法解决。”

还没控制住颤抖的双腿的太白金星，只得硬着头皮上，头都不敢抬，低着头清清嗓子，好让声音不那么颤抖，遂嚷声道：“孙悟空！金蝉子！你们……可是皈依了佛的！如此作为，佛祖那，怕是不好交代！”

金蝉子笑了笑，将手中已经盘得包了浆的佛珠捏个粉碎，“噢，不好意思，我们刚刚破了戒，就此还俗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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