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攻心

这个夜晚孙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好好睡个觉，必须表现的不能有丝毫的异常，才可以蒙混过关。但是他实在做不到，尤其是外面就有一只恶魔的时候，他完全不敢睡觉。

有声音传来，帐篷的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凑了上来，想要往里面看。

孙元全身的肌肉和汗毛都竖了起来，换做别的场景下他应该会立刻起身警戒，甚至极端情况下他还会立刻举枪射击。

毕竟野外生存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山中的毒蛇猛兽随时可能袭击人类的宿营地，尤其是末世以来，南方沦陷，森林中的野生动物简直就是呈指数爆炸一般地繁殖。某某刚建立的菜鸟猎人团在森林中被狼群活活咬死简直不是什么太稀奇的新闻。

但是比起某些危险，毒蛇猛兽简直乖巧的如同宠物猫狗。可以说末世中真正可怕的当属感染兽与尸群，如果遇到中等以上规模的尸群，那么“加入”他们，恐怕是唯一的选择。

当然，对现在的孙元来说，赤身面对百数尸群恐怕都没有那么绝望，因为他刚刚见识了真正的恐怖。

那就是夏远鸣。

孙元甚至怀疑夏远鸣一个人就可以撕碎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

而最最恐怖的就是，自己现在就要面对这么恐怖的一个家伙！

孙元突然感到了风，这说明有什么东西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到底怎么回事？！

是谁！

夏远鸣？！

他！要进来杀我灭口吗？！

脚步声很缓，偷偷摸摸的，向自己走来，但是步伐的韵律却意外地很干脆，这种奇特的矛盾感让孙元感到万分的别扭。

听上去，这个进来的东西，一举一动都谨慎的仿佛在做贼，却偏偏整套行动下来，如行云流水，透露着一股子理直气壮。

到底……

孙元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这种煎熬已经不下于刚才在树干上亲眼目睹妹妹的死。他已经不敢装睡，抱着一种自暴自弃和绝望，他一下子坐起来，看向身前。

帐篷中有些昏暗，一时间只能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帐篷正中，静静地看着自己。

夏远鸣！

果然是夏远鸣！

夏远鸣站在帐篷正中央，微微躬着身，用很清澈的目光迎上孙元，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孙元。

他要杀我？！

我！

要死？

孙元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心头，简直就好像被一条毒蛇死死地咬住咽喉，喘不过气，必须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吸进一口生命的气体。

我就这样死了吗……

死得如此没有价值……

好不甘心！

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到底是哪部棋下错了……

夏远鸣也静静地看着孙元，眼神中有一种不清不楚的味道，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夏远鸣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带起一阵寒风吹进账内，孙元也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他是睡蒙了吗？居然不对我发火？夏远鸣静静地想着。

这帮大学生自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东西，所以竟然被冒犯都不会动怒，那就太有问题了人。按理说以防万一全部杀掉自然是最好的，但自己实在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需要多试探一会？他或许只是睡迷糊了，还没反应过来？

孙元也不是一般人，虽然思绪已乱，却下意识地装出一副睡迷糊的样子。

他会怎么杀掉我？

用他的长刀？

或者直接咬自己一口？

还是……

不对！

他不是来杀我的！

仅仅是一秒钟的恐慌，孙元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因为夏远鸣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奇怪，根本不可能是来杀人灭口。毕竟，依照他的实力，真要杀人，应该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何必做鬼鬼祟祟状。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真的暴露了，也不是只能坐以待毙的！

还有抢救的余地！

孙元用力摇摇头，揉揉眼，然后立刻摆出实在是要被气坏的样子，用力抖了起来。

努力挤出横肉，大口喘着粗气，气的都要不行了，迈开步伐上前去一脚就踹在夏远鸣身上：“冻死了！混账！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

夏远鸣愣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丝哀求：“老板……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就让我稍微歇息一下下好不好，就一会……”

“滚出去！”孙元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夏远鸣左臂，将他狠狠地甩出了营帐，仿佛和这种家伙在一个帐篷里待一会就会沾上什么脏东西一般。

夏远鸣无奈下只好走出帐篷，打着寒战往篝火那里走去。

孙元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全身上下要被汗液淋透了，他全身都在抖，恐惧的都要吐出白沫了。

夏远鸣是在试探自己！

他在怀疑我！

自己的说辞有问题！

他怀疑我！

他在试探我！

不幸中的万幸，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反应过来了，否则刚才哪怕有丝毫的怯意，想来立刻就会是身首两处的下场。

到底是哪里的说辞不对，让他怀疑了？

自己和他碰面？没有什么问题，去小解，然后发现妹妹不见了，然后就很慌张地找来找去，然后给妹妹一个“会拿着手枪独自野外研究”的特性，合理地解释了她的离去和自己的一系列举动，尤其再用“兄妹间的秘密”这个说法堵住了夏远鸣去和其他人求证的可能性。

最后在夏远鸣面前证明了整个过程，整套行动下来，自然而又合理……

孙元登时面色煞白。

没错，一点问题都没有，整套说辞下来，环环相扣，毫无破绽。

但是……过于完美，或者说自己演绎的强行没有破绽了。

何止是过于没有破绽，简直就好像在他面前拼命地倒出各种各样证据，把整个事件伪装成一个天衣无缝的样子。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就没有想明白呢。

不幸中的万幸，刚才的一系列举动，打消了那个恶魔的怀疑，总算是，活下来了。

一瞬的交手，竟恐怖如斯。

……

夏远鸣坐到篝火面前，火苗带起的光明映射在他的脸上，显得有那么一些阴晴不定。

看来，孙元是没有问题的。

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有时候过于谨慎，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点，自己可没少被度阴山他们嘲笑，不过既然是为大人做事，怎么可以不谨慎呢。

“去通知骑士们，赶马。”他对着草丛轻声吩咐道，随着草丛中一阵窸窣声，一个人影渐渐远去。

夏远鸣伸了个懒腰，这才发觉天边已然朦朦发亮，寒冷的夜风也算是带着点点暖意，露水自树梢留下，一派生机。

今天就可以进入江南特区了吧，大人的第一步计划，终于要实现了，真是疲惫至极的一个月呀。不过话又说回来，大人让自己去江南特区潜伏，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远鸣的表情时而放松，时而忧伤，且又皱着眉，嘴角不得闲，却又哈出一口白雾，散于清晨的朦胧中。

这时身边的帐篷传来一声轻响，夏远鸣扭头看去，只见刘文静已经穿着一身运动装走了出来。不得不说为了健康和美丽，这个小姑娘很是注意早上的锻炼。

她也是这一行人中身材最好的，高挑的身段，修长的大腿，不大不小的胸部显得很是自然，紧绷的臀部在贴身运动装的包裹下有那么一些性引力。

单论脸的话稍逊于文琼，但是若论性引力，她无疑可以把于文琼甩开几条街，所以她一直愤愤不平为何谢宇总是上于文琼上的多，个子不高身子不长没屁股没腿，也就是脸好看身材娇小些——难道学长是萝莉控？

所以刘文静那美丽的外表，即使是从夏远鸣的角度看去，也是相当不错的食材，起码赏心悦目。

“刘小姐，早上好。”夏远鸣赶忙起身，恭敬地站立一旁。

刘文静压根就不搭理他，一面伸着懒腰一面走到篝火旁，找了一颗较矮的树，做起热身活动。

夏远鸣依然是满脸谦卑的笑：“早上还要做运动呀，不愧是大学生，都好厉害，我实在是佩服的不行。”

谁都喜欢被拍马屁，只有拍错地方的马屁才会被人厌恶，刘文静对夏远鸣这个角度的马屁很是受用，觉得这条狗还是很会叫的。

于是她一面压着腿一面得意道：“那当然，我们将来可是高贵的猎人呢，你们这种贱民还能活着不都是靠我们，所以好好干你的活。”

“当然当然。”夏远鸣点头哈腰，“就算我身边很多屁民，什么都不懂，却都知道大学生是人类的希望和光芒。”

“算你还识相。”刘文静冷哼一身，她确实觉得自己挺不容易的，为了保持这么好的身材是何等的不易。尤其最近吃多了烤肉，身子都有点发胖了。减肥的痛苦是何等惨烈，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莎毕贱民，怎么可能理解。

“是是是，尤其刘小姐简直是典范。”夏远鸣连忙陪着笑，恭敬的不要不要的。

“行了，看你这几天干活挺麻利的，就不扇你了。”刘文静冷哼一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乐开了花。

夏远鸣陪着笑正要说什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念头，“这几天干活挺麻利的？”。夏远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左臂，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孙元的帐篷，之前一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个感觉逐渐清晰了下来。

干活麻利，左臂的枪伤，孙元的表情，很随意地拍自己的左臂……我在他心中的印象应该是左臂有重伤才对的，就算是因为我的身份懒得问候我……但是……

不管了，先试探一下。

他突然用很大的声音说了一声：“其实孙冰小姐……”然后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眼神瞥向孙元的帐篷，就看到那晃动的帐帘，登时眼神微微一冷。

“冰冰怎么了？”刘文静傻乎乎地凑上前一步。

“可是孙先生他说！”夏远鸣大声说道。

刘文静愣了一下，皱皱眉，感觉两个人的对话完全牛头不对马嘴，赶忙后退一步，脸上摆出言恶的表情。她把夏远鸣当成那种对自己有所企图的变态了，一脚就把他踹到在地上，转身走向车子：“神经病，下人就赶紧干活，嘴皮子真贱。”

夏远鸣赶忙爬起来，很惊讶地大声说道：“不会吧！”

“啪啪啪！”几个耳光就扇在夏远鸣脸上，刘文静被这个胡言乱语不知道在说什么的下人搞的心情很不好，骂他嘴皮子贱他居然还敢反驳，真是反了天了。

这次夏远鸣没有再乱说，连忙诚惶诚恐地低下头，恭敬道：“是是是，早饭和洗漱水马上就准备。”

抬起头来，夏远鸣绽放出灿烂的微笑，右嘴角微微一扬，实在是阳光开朗之典范，就是没人看得到而已。

随手打开手边的蔬菜箱子，掏出五颗通红的辣椒，很仔细地看了看。

“完了！”立于帐帘后的孙元轻叫一声，刚才夏远鸣和刘文静一说起妹妹的时候，他就本能地感到不好，他实在无法想象刘文静那个没脑子的娘们会泄露出什么情报，他急的都要疯掉了。

尤其是夏远鸣的那句“可是孙先生他说……”简直要把自己的心脏都给挤出去，我到底说了什么！而且刘文静说了什么没听清，但是那个恶魔却很惊讶地说什么“不会吧？”

什么不会吧？我到底说了什么被他试探了？刘文静到底又透露了什么？！

孙元感觉自己要疯了，他本能地感觉不对劲，透过帐帘，仿佛有一条恶毒的眼镜蛇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稍有不慎，马上就是七窍流血而死。最最可怕的是——自己完全没有具体地感觉到那股危险。

怎么办？很可能又暴露了！

或许，一味地防守，终将难逃一死……

主动出击，主动试探或许是最为可行的办法！

没错，一味地龟缩防守，岂是吾辈风范！

我是孙家的人，就要像父亲大哥那样，即便是败谋身死，也要勇往直前，直面一切。龟缩一旁，战战栗栗，做小人状，简直……可耻！

孙元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他笑了：“妹妹呀，我真的做错了吗，但是你二哥真的知道错了，我也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血海深仇，无能为力。

但是这又如何？

就算不敌，我也绝对不可以害怕他，就算是我在他眼中只是蚂蚁……也要直面上去，咬掉他一根头发！

夏远鸣正在准备蔬菜汤，菜案的一边放着五根辣椒，红灿灿的，在清晨的晨露中，总是那么鲜艳讨喜。他一面切菜，一面心中默默地数着什么。

一手拿刀，一手扶好番茄，干净而又稳定地一刀切下去，切成利落的两块。然后调整姿势，又要往下切时，听到孙元张超的帐篷有人走了出来，本来稳定的双手微微一颤。

一秒钟之后，夏远鸣转过身，诚惶诚恐，像条狗一样恭敬地看着一步跨出帐篷的孙元：“老板，早上好。”

恩？

看样子没有被怀疑？孙元带着疑惑和庆幸打了个招呼：“早。”

不得不说夏远鸣说话的样子很恭敬，甚至是卑微，让心中有算计的孙元愣了一下。

“突然看到这么红的五个，是挺吓人的吧。”在孙元发愣的当口，夏远鸣很随意地说道。

孙元瞬间满脸惊恐，一想到昨晚的五个红眼丧尸，他很自然出现了惊恐的神色，没有丝毫可控性。即使是他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工作，也无法扭转自己的下意识反应，简直就好像是被夏远鸣狠狠地插入了弱点。

完蛋了！被发现了！

死定了！

孙元抬起头面色苍白地看向夏远鸣，却发现夏远鸣早已扭回头去指着菜案上那五个辣椒：“尤其还是这种品种，老板你可能不知道，这种品种可是辣的很的。”

啊？辣椒？红红的……五个……

擦！

好险！

孙元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如释重负……不对，不能如释重负，赶忙收了轻松，摆出一脸的厌恶：“蔬菜汤那样就挺好喝的，你瞎放什么辣椒。”

夏远鸣转过头来，看着满脸厌恶的孙元，赶忙赔笑着：“老板您不知道呀，这蔬菜汤加上辣椒才是一绝呢……”

“让你别加就别加！”孙元冷哼一声，赶忙往车那个方向走去，准备洗漱的样子。

夏远鸣依然是在微笑，标准而又温暖的笑脸，但是双眼中，却已无笑意。

满脸的惊慌，再加被冒犯后居然不打我？

孙元果然发现我了！

真是……麻烦。

随手将辣椒扔到一边，放好一个番茄，慢慢拿起菜刀。

“过来吧，我的骑士们。”他低下头，稳定而又坚决地一刀切下，菜案上一派血红，他微笑着低语，“让我们……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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