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护镖

一个人或一个组织太强势了，对谁都没好处。

这是慕斯泽加入幽冥镖局两个月后最真实的想法。

在这两个月中，他经历了太多太多无偿地加班。有时鸡还没叫，就要被高之谦叫起来跑步、立正、听训话，美其名曰：“磨炼心性。”；有时刚忙完一天，晚饭还没吃就被谢灵运安排送快件到一百里地外的驿站，而且还不配马！

入伙时本来谈好一个月能休息三天的，结果，本该休息的三天，全给镖局安排了盘点仓库、擦洗兵器、外出收账的活......

也有几个新入伙的小厮杂役之流，遭遇和慕斯泽相似。他们不忿被这般压榨，一张状纸告到县衙。结果县衙不单没受理，隔天这些年轻人还一 一 让高之谦一文不赔地扫地出门。

以上种种经历，让慕斯泽觉得高之谦和谢灵运就像两个吸血鬼，天天就是在琢磨着，怎么变着法儿来算计自己的休息时间。

与他相比，凌青和惊鸿仙子就轻松多了，白天有高之谦指导着如何打点生意，晚上还经常能得到开小灶与谢镖头对练的机会，两人的实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提升。

一开始，慕斯泽还以为上头多派活给他，是为了考验、锻炼自己。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在镖局兢兢业业干了二十七年的马夫贺老头，被高之谦无情地呵斥着：“镖局不是善堂，不可能给你养老送终。”，然后一顿鞭子甩打出门时，他才彻底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悲凉。

贺老头平时高先生长、高先生短地奉承着高之谦，厩里的马喂得一水地毛色鲜亮、蹄壮膘肥，镖局有事，他忙前忙后，任劳任怨，结果仅仅因为年龄大了、眼睛花了、力气弱了，就被高之谦一两安家费没有地，赶狗一样地开革出门......

这事儿，太让人寒心！

“等我哪天有权有势了，一定也要让高之谦、谢灵运这两头驴，尝尝光拉磨没料嚼的滋味！”

慕斯泽暗暗在心里立下了这个誓言。不过此时的他既不敢破门而去，也不敢到县衙里告状。因为他每月必须得还【晋商钱庄】二十三两白银的利息！他不能失去这份工。

慕斯泽在青城山学艺时，举派上下皆是富家子弟，人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出则车马相随、入则莺环燕绕，作为一名从大山里走出来的贫农之子，慕斯泽不仅没有在一片灯红酒绿中，守住他祖上所口耳相传的质朴，反而是随波逐流，向钱庄借了高利贷与纨绔子弟们一起吃喝玩乐。

而且，日常生活中，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寒酸，慕斯泽还经常打肿脸充胖子地请众同门吃饭、喝酒、逛窑子。这导致他白天生活光鲜，晚上暗自垂泪，根本无心修习青城派武功。出师时，若不是请本门长老去山下吃了一顿狗肉火锅、又塞给他几两金子，慕斯泽肯定是无法凭真实本事，闯过【酆都阵】的。

好容易熬到出师，同门中的富家子弟，大多回家由父亲安排了个好差事，一部分学到了真本事的人，也纷纷被朝廷、官绅或者土豪请去当干活轻松、饷银丰厚的护卫、保镖等。只有慕斯泽，一没背景、二没本事、三还负债，不得以，唯有一咬牙跑来边城这片鸟不拉屎的西陲荒漠，应聘趟子手这种苦差谋生。

现在幽冥镖局给慕斯泽开的饷银是每月三十五两，包吃住。

这薪资略比在中原当趟子手的年轻人们高些，但是扣除掉每月应还的二十三两利息，慕斯泽只能省下十二两银子。

十二两银子中，每月还得寄五六两回家，不然老爸老妈就会飞鸽来信抱怨：“当年送你上青城山学艺，花了两千两银子，没想到你出师后，赚的钱跟个没读过书的屠户也差不多。”

边城的房价是北宋一朝所有郡县中最低的，一间普通的五人居茅草屋，约三万两。一间普通的三人居砖瓦房，须五万两。

而慕斯泽现在每月就算一分钱不花，最多也只能省下六两。并且这种情况，至少还会持续三年。

凭这点银子，日后如何成家立业？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慕斯泽就难过得吃不香、睡不好。他痛恨自己在青城山学艺时的爱慕虚荣，更痛恨命运没有给自己安排一个有钱的老爸。他时常会问自己：“难道我的一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

在这种心理压力下，慕斯泽的性格产生了多种极端分裂的矛盾。

一方面，他暴躁易怒，一方面他又善于委曲求全，一方面他很卑微敏感，一方面他又处处要面子。一方面他喜怒不形于颜色，一方面他又时常纵情声色。他知道自己应当节省，却又经常抱着：“反正人生也就这样了，不爽白不爽。”的理由，晚上偷偷跑去怡红院找最漂亮的丫环给自己捶腿摩腰，然后大派赏钱——赏钱都是他继续向钱庄借高利贷而得来的。

当然，因为生活的不幸，还使慕斯泽生出了一种同情穷人的心肠。他见不得别人受苦。

因此，当看到贺老头被鞭打出门后，全身衣服血迹斑斑、鼻子上出气多进气少地蜷缩在一处墙角无人照应，慕斯泽不禁生起恻隐之心，于是他瞅了个没人的空档，悄悄地把贺老头背到边城中一间荒凉的土地庙内，然后寻了些干草铺好，服侍贺老头躺下，又转回镖局，到厨房里偷了点酒、肉、白粥、咸菜，满满装在两个竹水壶中，外头再包上一层粗布，担到土地庙里给贺老头吃喝。

贺老头在土地庙里躺了一会儿，气息稍平，又喝了点慕斯泽送来的酒、粥，就了两口咸菜，精神见旺，便道：“慕小哥，你出来这么长时间，若给高先生发现了，可不了得，快回去吧。老头子我这条命又苦又硬，只怕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呢。”

慕斯泽也明白，自己若想在幽冥镖局继续干下去，溜号不能溜得太明显。于是他往兜里掏出一些碎银、铜板数了数，数清是七分银子三十枚铜子儿后，道：“老贺，大家同工一场，你也知道，我刚找到事情做，局里工钱给的少得可怜，喏，这是上个月发的饷，只剩这么点了，咱俩分一分吧。”

说罢，往贺老头手里塞了七分银子，道：“这点钱你拿去买副刀伤药、买几天馒头，想来还是够的。等你伤养好了，以后的事，却还是要你自己料理了。”

说罢，站起身要走。

贺老头却一把拉住他的手，两眼微微地咪着看向他的脸，问道：“慕小哥，咱们萍水相逢，你为何这般助我？”

慕斯泽道：“老贺，瞧你这话说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江湖正道应做的事。再说了，我本事低微，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贺老头闻言，沉默了半响，又问道：“你是青城派弟子，青城派的五雷摧心掌、雌雄龙虎剑、青字十八打、城字三十二破，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怎地你除了剑术，其他的功夫却是平平无奇？”

慕斯泽望着贺老头那张皱得如陈皮一样的马脸，奇道：“五雷摧心掌、雌雄龙虎剑这些功夫，都是本门秘传，你一个大漠里养马的人，是如何得知这些武功名称的？”

贺老头一怔，随即干笑了两声，道：“我在幽冥镖局干了二十七年，天下武功，听那些镖师们酒后聊天吹牛，也是听了不少的。”

慕斯泽一想也是，便答道：“青城派是个武馆，看钱教学，我家银子不多，因此我上青城派习武，只是想混个名门正派的身份而已，至于武功，师尊却不曾传我多少。”

其实，青城派掌门一直觉得慕斯泽天赋异禀，是个足以造就之才，有心要传他几门高深武功，只是慕斯泽当年一味沉迷于温柔乡、欢乐场，无心练功罢了。

贺老头闻言点了点头，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慕斯泽道：“慕小哥，十年前我跟局里的镖师走镖，路上遇到有人劫道，镖师干掉了歹人，然后命我将那人挖个坑埋了，这是我在那个歹人身上，找到的一点东西，像是武功秘籍，我半点功夫不会，留着也没用，这个卷轴就送给你罢。”

慕斯泽摆摆手道：“别别别，现在我一天十二个时辰被镖局支使得团团转，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哪还有功夫学武功。这东西要真是武功秘籍，你拿去当铺当几个钱，做回乡的盘缠也好。”

贺老头微微一笑，道：“只要想习武，哪会没时间？镖局喜欢在早上和夜里支使你干活，难道你就不能在白天里偷点闲用功？再说了，我现在行走不便，这个卷轴还是你拿着，要是真是一本武功秘籍的话，还请你帮我去当铺换点钱。”

慕斯泽见老头这样说，盛情难却，又恐镖局里有人发现他溜号，焦急回去，因此再不推辞，道了一声谢，从贺老头怀里接过书，就匆匆走了。

回到镖局后，幸好没人发现自己溜号。慕斯泽于是赶忙伪装出一副殷勤的样子，跑里跑外，忙前忙后，掩人耳目。

到了晚上回到房间之后，慕斯泽按捺不住好奇心，把贺老头送给他的书打开一看，却原来是一卷《通灵契约》，契约上写明：若有善男子、善女人，愿以鲜血为誓、灵力为饵，即可召唤天池山仙鹤为之驱使。

慕斯泽在青城山上虽然没学到多少武功，但是对于道家传说却听了不少。他知道天池山有仙鹤，善飞于九天之上，是不少修真之人喜爱的坐骑。

在这大千世界，通灵契约算是一种比较稀有、珍贵的武功书籍，像仙鹤这样的通灵兽，由于隶属仙族，悟性及忠诚度都特别高，因此能得到这样一本奇书，慕斯泽心中的兴奋劲儿就甭提了。

他也不去细想贺老头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马夫，为啥能有这么珍贵的书籍。当即就依书所言，将自己右手五指咬破，然后将五指血印印到通灵契约上，再依次结【子、寅、亥、卯、午、未】之印，想要召唤仙鹤。

结果，耗尽了全身内力，连试了十七八次，才召唤来一只酱油碟大小、毛羽不全、瑟瑟发抖、样貌极丑的鸡雏！

“你、你、你、你、你、你......”慕斯泽惊得语无伦次，半天才把话问明白道：“你是何方妖孽，怎么敢来到我房中？”

怎料这只小鸡，一点灵气也没有，连人话也没学会说。

慕斯泽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这么一丁点儿内力，哪里请得来仙鹤？这只小鸡，说不定就是天池山仙鹤不耐烦自己的十八次相请，随便送来的一个应付品。

想到这里，慕斯泽叹了一口气，跳上床盘腿而坐，修炼起【紫霞神功】来。

上次凌青送给他一本【紫霞神功】秘籍，慕斯泽得到之后，起初视若珍宝，苦苦修炼了两个月，然而这两个月来，他的内力并没有一丁点儿进步，只因为【紫霞神功】属于厚积薄发型的内功，书中载明修行之人，不练个二三十年，不可能初见成效。

但是江湖诡谲，谁能保证自己有命活二十三年？因此慕斯泽现在对这门功法，不再如何重视。

不过，《紫霞神功》毕竟是他目前唯一所有的秘籍，因此在心烦意乱、物料枯燥的时候，慕斯泽还是愿意拿出这本秘籍来消磨时间的。

他在床上打坐、摒除杂念、运行大小周天七十二圈后，耳听得房间里的小鸡一直在唧唧乱叫，不知道是因为刚来到慕斯泽的房间，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恐惧、不适应，还是饿了，终于，慕斯泽被吵得忍不住了，一个倒纵，从没有关闭的窗口掠到对面的后厨，从厨房里找了点剩饭、玉米粒、清水，又到镖局后花园里拔了点柳枝干草，再回到房间，用干草、柳枝给小鸡团了个窝，将剩饭、玉米粒、清水放在窝前，任它啄食，如此，小鸡终于不叫了。

就这样，春去秋来，日子又过去了数月。凌青已经跟随谢灵运回到京城幽冥镖局总店历练，从天池召唤来的小鸡天天吃玉米粒也不见多长出一根毛，贺老头消失在边城，慕斯泽的武功依旧进步迟缓......

这天，高之谦忽然召集幽冥镖局边城分号的所有弟子，说要去护镖！

这次要护的镖，是边城南面一座方圆七百里的山庄。

山庄的主人叫贾逢君，江湖人称“落花居士”。

据传，落花居士祖上九代行医，好练丹药，而且精通占卜之术。近日，落花居士掐指一算，知道有只大妖会在月圆之夜飞过他的落花山庄，而这只大妖体内的妖丹，可以助他练成【天眼水】。

因此，落花居士特别请了崆峒、昆仑、丐帮三派的高手，来帮他击杀大妖。

而为防开打之时，妖怪袭伤家眷，落花居士又请了幽冥镖局边城分号的镖师、趟子手，来协防后院。

边城分号里的镖师、趟子手，甚至高之谦本人，虽然术法武功未必有落花居士请的崆峒、昆仑、丐帮三派名宿高强，但是胜在人多而且就近，所以可以列阵御敌。在这个人妖混杂的世界，阵法是人类用以抗衡妖兽的一大利器。往往上千人都对付不了大妖，却会给七八个懂得阵法的名门正派子弟降伏。

惊鸿仙子出身于峨眉派，特别善于布置机关、阵法，高之谦与其商议之后，就决定由她按天地、阴阳、龙蛇、水火诸形，在落花山庄的后院，布一个【四象流光阵】！

任何妖怪，只要落入此阵中，速度顿时慢如蜗牛。有此阵护持，就算遇到天大的危险，当也能抵挡一会。

同时，惊鸿仙子还给慕斯泽等镖局中人，分发了黑曜桃木剑、鸡血钉、黑狗牙粉、朱砂红符等驱邪降魔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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