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潮

天和九年，英国公府满门抄斩。

上至花甲老人，下至垂髫稚儿，三百多口人，无一人免于此难。

一时间，人人风声鹤唳，生怕下一个死于斩下的就是自己。

要说，当今圣上虽性情残暴，每过一段时间就杀那么几个人，却从未见过一次性杀这么多人。众人皆在猜测缘由，好避免在这档口犯了陛下的忌讳。

＊

大理寺中，一妇人拉着一孩子止不住地哭。

“见一，我的好孩子……”

狱卒听着这哭声，被这么多人处斩弄得害怕的心更加烦躁，当即呵斥“你这娘们儿，哭什么哭，马上就死了，还不安分点！小心我给你受些皮肉苦头！”

妇人哭声没小多少，拉着孩子的手却紧了紧。

旁边安静的狱卒用胳膊肘捣了捣刚出声的，问“你说这么多人到底犯了啥事，一个都不留？”

那狱卒左右看看，压低了声：

“我听外面说，好像是这谭家后宫里面的犯了错，这才被——”说着，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安静的狱卒挠了挠头“这也忒惨了，又不是啥大过……”

“嘘——我告诉你，这话你可别乱说，上面叫我们咋办事就咋办，你别管那么多！”

这边，狱卒嘀嘀咕咕地聊天，没注意牢里。

妇人借着哭声，把腕上的铃铛手环褪到孩子手上，又在其手心写了个字，交待几句。

孩子看着妇人泛着泪花的眼睛，似想挣扎不要手环，又被摁住。只能死死地咬住唇，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早就被泪水打湿一片。

＊

在被押往交道口¹的路上，围观的百姓乃至领头官员都静悄悄地。

自古以来，哪次行刑人们不是乱哄哄地看热闹。但从今圣上登基开始，人们就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叫唤了。

最主要的是怕被圣上走狗听到，那接下来死的说不定就是他们。二是这英国公一家确实无辜至极，后宫里的人斗来斗去竟把这许多人给作弄死了。人都要死了，至少面上给些体面。

在没有太多人注意的队伍尾处，戴着手环的孩子一边佯装咳嗽，一边用这锋利无比的首饰悄无声息地割开缰绳。

她找准时机，把金手环往乞丐群里扔，顿时引起了慌乱。

“有人要逃跑，快点抓！”

虽然押送罪犯的人手众多，但她前方才是最乱的地方，而其他谭家人又都在掩护她逃走，很快，她就消失了踪影。

她脱下外袍，转移注意，飞快地往家中跑。

要不是她在外贪玩，直接被抓，何至于用阿娘的手环来救她，说不定，说不定阿娘最后也可以活下来。

她难忍着哭泣，越想，跑地越拼命，她不要就这样被抓住，不要就这么死了……

反应过来的官兵就在后面穷追不舍，要是跑不掉，这一家子的仇如何能报！

她一刻不停地跑，看到那熟悉的漆墙，立马从狗洞钻进去，跑到前厅。

入目，便是那口刺眼的棺材，里面装着她阿姐的尸体。

圣上带着她阿姐的尸体来英国公府“做客”，当场把所有人捉住，一个人都跑不掉。

而他何故费这么大劲捉人，谁都不知。

她用自己身体全部力气去撞棺材板，那肩膀好似断了她都浑然不觉。

待躲到棺材里躺好，那板里面上，已全是血痕。

她紧紧靠在阿姐尸体旁，像小时候那样抱着阿姐，一颗心都踏实了下来。

借着棺材孔隙呼吸，她唇角带笑，力竭睡去。

＊

英国公府的小世子在行刑时跑了，圣上因此事龙颜大怒。

当即下令搜查小世子下落，并把负责的官员一并处斩。

人人都知道，这小世子若没找到，那就是个隐埋的祸患。是以凡是街头上与小世子身形相似的孩子皆被杀死。就这样月余才停止。

这一年，因鲜血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又被称为“血潮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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