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銮殿内气氛明显较昨日紧张许多,让皇帝感到吃惊的是,谢思真这个老狐狸一脸老神在在,得罪人的事全是萧锦年在冲锋陷阵。
“臣以为批命一事尚无定论,现在处置谢司马为时过早。”
“萧大人这么维护谢司马,莫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闻听此言,谢思真睁开眼皮瞥了眼桓珠,目光凉凉地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
“桓大人如此针对谢司马,莫非暗地里嫉恨有才之士?”
“你!你有辱斯文!”
“你!你出言轻慢国家重臣,居心何在!”
“谢司马区区一介女流,算得了什么国家重臣?”
“陛下!桓大人藐视圣上,臣以为,桓大人出言不逊,理当严惩!”
“你放肆!我哪里出言不逊了?”
“你才放肆!谢司马官职乃是陛下亲封,又曾救驾有功,你如此轻慢有功之臣,何曾把陛下放在眼里?”
皇帝坐在龙椅上,有些气恼地看着他:凡事都拿朕做筏子,这个萧锦年……
“桓珠,罚俸半载,着闭门思过十日。”
皇帝一语定关,桓珠涨红了脸,甩着袖子大步离开,丝毫不顾皇帝在龙椅上面色铁青。
群臣面面相觑,这个桓珠也真是的,就算你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也别这么过分啊,这么表现在面上……太蠢了!一时间,心思活泛的大臣都在掂量着桓氏这棵大树还能撑多久了,若是有一日太后薨逝……
啧!这桓氏的下场不好说啊!
下朝后,皇帝面色愠怒,来了太极殿,恰好看到谢明月正一脸沉静地摆弄着丹炉,画面缱绻悠远,怒气顿散,看着少女一身白色皂袍,乌发用折下来的树枝随意挽起,忽然觉得,若是将这轮明月锁在重重深宫,只有他一人见到该多好。
“陛下!”谢明月看见他来,连忙躬身行礼,不料……
“轰!”
丹炉正在这时炸裂开来,苦涩的药味混杂着灰尘,溅了两人满身。
皇帝看着谢明月此刻的狼狈模样,恍如谪仙入凡尘,不由得大笑出声。
谢明月不解地看着他,这人笑什么?不过她还是懂为臣之道的,所以十分谦逊地躬身赔罪。
“臣一时疏忽,惊扰了圣体,陛下恕罪。”
“起来吧!”皇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点动静,不至于吓到朕。”
谢明月垂首,不再多言。
两人沉默半晌,皇帝才又开口:“朕今日罚了桓珠。”
谢明月猛地抬头,愕然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你好歹是朕的亲信,桓珠胆大妄为至此,朕不过罚他半载俸禄,他竟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朕甩脸色!”皇帝面色黑沉,“桓家如今是不是当朕还是从前那个傀儡皇子!”
“陛下息怒。”
“朕如何息怒!”
谢明月抬眼看向他:“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陛下何不再忍久一些?蛰伏以待良机,让桓氏一族永无翻身之日。”
皇帝双眼紧闭,半晌才睁开双眼:“你说得对,朕唯有继续忍下去!”
只有忍下去,才不会引起桓氏太大的反扑,他要忍下去,忍到足以一举扳倒桓氏这棵参天大树。不过,皇帝觉得这一日也不远了,以桓氏如今的作死,这颗大树已经从根部开始腐朽,不需要等太久,桓氏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可笑桓太后把持朝政,还妄想桓氏女入宫再生一个有桓氏血脉的皇子,便以桓氏掌握皇权更迭,更甚者,以桓太后的心计,等小皇子出世,立刻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萧锦年已经寻了封君来,想必不消三日,此事便能解决了。”谢明月沉吟了一会儿,有些郑重地对皇帝提醒,“封君此人深不可测,民间说他仙人降世确实不遑多让,我曾亲眼见过他施展神威,并非江湖术士坑蒙拐骗的手段。”
皇帝不置可否,世上哪有仙人,不过是手段高超一些,至今没人看出来罢了。
谢明月有些无奈,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解释,有些事过于惊世骇俗,封君又不愿过于引人注意,谢明月答应过对方保密,此时倒是不方便说出来了。
“行了,你就在太极殿好好呆着吧,这里桓家的手还伸不进来。”皇帝脸色有些晦暗,“不过你也小心些,这里难免有几个桓太后的爪牙。”
“臣知晓。”谢明月凛然一笑,“多谢陛下垂爱,臣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希望如此。”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神态谦恭的少女,内心隐隐有些不安,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让谢明月入朝为官是对是错。
谢明月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眸中闪过沉思:陛下韬光养晦多年,这太极殿最初被桓太后所掌控,现在昭然握在陛下手中,为什么还要留几个太后的爪牙在这里碍眼呢?
和皇帝一样,谢明月内心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可能是来自于桓氏的压力,也可能来自于皇帝的高深莫测。
谢明月还没想通皇帝的打算,太后的懿旨就来了,来者是桓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据太极殿的道童们所说,这位叶椋姑姑在后宫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若是陛下立了皇后,只怕也敌不过叶椋姑姑的地位。
但是谢明月瞧着,这位叶椋姑姑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虽是一手遮天的桓太后身边的亲信之人,穿着却极为守礼朴素,没有丝毫僭越,行动举止间也十分守礼。按理说,谢明月已经站在了桓家的对立面,可这位叶椋姑姑丝毫不见厌恶之色,十分谦卑。
叶椋宣完旨,微笑着对谢明月屈膝行了一礼:“谢大人,请随奴婢来。”
谢明月垂首:“姑姑客气了。”
叶椋走在侧前方为谢明月引路,期间两人只言未交,谢明月却隐约觉得此次去面见太后,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凶险。
但是,谢明月拢在宽阔衣袖中的手摩挲着袖刀,心中微沉:不论凶险与否,此次太后召见,绝非善意,若是她……
思忖间,一行人已行至太后寝宫,谢明月顿步,看了眼宫殿金匾上的三个大字:宣平殿。
宣我声威,四海升平。
少女无声嗤笑,这位桓太后的野心竟膨胀至此了!
叶椋留意到这位史上第一位女官的神情,面色不变,指引着她进了大殿,便站在太后身后不再动作了。
桓太后能得先帝宠爱多年,容貌自然上乘,虽已近四十,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娇媚,一身正红宫裙,金钗步摇斜插在发髻,别有一番风姿。
“臣参见太后娘娘。”谢明月收敛心思,平和地低眉行礼。
桓太后盯着躬着身子的少女看了半晌,眼眸中划过一丝痛意,但她早已不是初入宫时的少女,迅速地沉下心来端详这个搅弄得前朝不宁,甚至和桓氏公然做对的少女。
“起来吧!”
桓太后的语气很平淡,谢明月并没有从中品出什么别的意味,也就依言直起身子。
桓太后见她泰然自若,也不开口询问自己为什么召见她,不由得起了兴趣:“你不想知道哀家为何召见你吗?”
“臣不敢妄自揣测。”谢明月垂首盯着脚下精致的地毯,边州将士食不果腹,这灯州城里,宫里宫外倒是一片繁华景象,连太后宫殿里的地毯都是上好的羊毛织就。
桓太后看了她半晌,才笑道:“果然是个聪慧伶俐的女子。”
可惜了,桓家将其得罪地太狠,不能为我所用。桓太后有些冷漠地想着,若非她还需要桓家,否则,以桓家人的作死程度,她早就清理门户了。
谢明月眸间划过沉思,桓太后这话,并不似表面上简单的夸赞,纵使心思百转,面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太后娘娘谬赞,臣愧不敢当。”
桓太后瞥了眼叶椋,叶椋垂着头带着殿内的宫女们出去了。
“吱呀——”沉重的殿门关闭,犹如戾兽见到猎物,发出尖利的吼声。
谢明月垂首不语,对这场面丝毫不见惊慌,淡然地看向桓太后。
桓太后精致的眉目间闪过一抹戾气,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不形于色,颇有昔年孟皇后的风范。”
“不过孟皇后再尊贵又如何?如今不还是这重重深宫里的一具枯骨,红颜易老,年华易逝,谁又能言说自己笑到最后呢?”桓太后犀利地看着谢明月,“谢司马,你是个聪明人,皇帝如今不过是利用你来对付我罢了,来日我日暮西沉,你这把刀锃光瓦亮的呈现在陛下面前,你说,陛下是会继续用这把锋利的刀,还是将它毁掉呢?”
谢明月看着桓太后,这个女人犹如诱少年入情网的狐女,字字句句直戳人心。
“娘娘多虑,臣志在以此身匡扶社稷,若得见盛世,海晏河清,纵身毁人亡,亦无惧也。”
桓太后挑眉,嗤笑出声:“你但见哀家把持朝政,可若不是哀家,这大钺的江山早就风雨飘摇了!凭借陛下那点微末之技,焉能挽社稷于狂澜?大钺王朝内里早就腐朽不堪,若想重现盛世,唯有毁灭他,再重新建造一个新的王朝。谢司马,你何不与我一起,做这新的盛世的开拓者呢?”
谢明月不答反问:“娘娘身在灯州浮华,可见过边州饿殍百里,将士食不果腹?臣是大钺的臣子,君主亦有明君之相,何言开拓新朝?”
桓太后凤眸微闭:“陛下性格犹肖先帝,秉性多疑,你若执意为他做事,怕是下场犹如先帝在时的孟家。”
谢明月心头一跳,眸色沉重,骤然看向桓太后:“娘娘此言何意?”
“你以为,凭借我一个小小的宫女,仅凭先帝的垂青,就能扳倒孟家这棵参天大树?”桓太后讽刺地笑出声,“先帝贪恋孟皇后年轻的颜色,又忌惮孟家势力渐大,野心难安,这才选了我。”
“罢了,日久见人心,你且看着,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桓太后看着少女,“权利能腐蚀人心,希望哀家下次见你,你依旧如此。”
谢明月闻言,识趣地告退。
桓太后看着少女红衣猎猎,缓缓走出她的视线,她仿佛见到了杠进宫时候的自己,锋芒过盛,刚极易折……
“娘娘?”叶椋打断了桓太后的思绪。
桓太后看了眼忠心陪伴自己多年的人,叹息道:“这大钺皇宫如同一个牢笼,若非有你,我恐怕早就熬不下去了!”
叶椋看了眼早已空无一人的殿门,劝道:“娘娘何须多虑,一切不都是按咱们计划中的进行吗?”
“可是,出了个变数啊……”
*
谢明月回太极殿时的神色称不上好,她被请去桓太后处时又闹得声势浩大,是以皇帝得知后第一时间来了太极殿。
“太后召你去做什么?”
谢明月看着天子面色黑沉,心下一跳,有些试探地道:“不过是些挑拨离间之语罢了。”
“哦?”皇帝嘴角牵起一抹笑意,“那谢卿,有被说动吗?”
谢明月叹了口气,跪伏在地:“臣此生惟愿,河清海晏,万民归心,又岂会被人三言两语所惑?”
皇帝并未让她起身,他有些阴沉地盯着谢明月看了半晌,才笑着扶起了他亲封的五兵司马:“朕方才吓到你了?”
谢明月摇摇头:“太后娘娘来势汹汹,怕是今日陛下猜疑,也在她算计之内。”
“你的意思是,今日之事是有意为之?”
“臣被清河孟氏抚养长大,于公于私,臣与桓氏都是不死不休,太后明知如此,为何还会拉拢臣呢?”
皇帝笑道:“你倒是不瞒着朕,孟氏养你当真是为了报仇?”
太极殿内刹那寂静下来,就在皇帝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到谢明月叹息了一声。
“不是。”
皇帝有些惊疑地看向她。
谢明月苦笑:“实不相瞒,孟家养我一开始是抱着培养我复仇的想法,可是后来出了些乱子,孟家将我剔除了计划之外,后来对我,也算是真心。”
“什么乱子?”皇帝直觉这乱子十分关键。
“并无其他。”谢明月似是有些不愿提起,“孟氏旁支的一个郎君看上了我,欲行不轨时被我废了,孟家本要废了我这颗棋子,是哥哥保住了我,并且将那人逐出族谱,据说后来被人寻仇杀死了……”
谢明月没有告诉皇帝的是,那个人连夜被逐出孟家,第二天就传来了死讯,许多人猜测是主家的郎君做的,却又没有证据,但也因此,许多人对她颇有些尊敬,前车之鉴在前,没有人想知道触怒主君的下场。
皇帝闻言,有些戏谑地看着她:“想不到你性子还挺烈。”
谢明月无奈地看了眼皇帝,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一个道士急匆匆走来,面上毫不掩饰兴奋之意。
“启禀陛下,封仙长已至灯州,与左仆射大人正于殿外候见。”道士一身灰白道袍,面若桃李,饶是谢明月见惯了美人,也不由得暗叹其貌容出众。
皇帝闻言大喜,笑着看了眼道士:“你倒真是推崇这位封仙长!”
道士腼腆地笑道:“这位封仙长是有大造化的,贫道若是能与封仙长煮茶论道,也算是一解心愿。”
谢明月在这太极殿里待了三日,却未曾见过这位道士,有些好奇地端详着眼前的人。
皇帝察觉到谢明月的视线,笑道:“这是朕幼时的玩伴,范阳卢氏子,名唤子明,先帝时家道中落,在山野道观做了散人,朕登基后借着寻仙的由头将他召进宫来伴驾。前些日子他往幽州祭拜双亲,你才没有见过他。”
“想必这位就是女身临朝第一人,谢司马了。”卢子明桃花眼含笑看着谢明月,“子明身在幽州,却也闻听谢司马大名,如今因缘得见,果然身怀气运。”
闻言,皇帝晦暗地看了眼谢明月,转瞬笑着说:“看来谢卿果真是朕的贵人啊!”
谢明月心中沉思,这位卢道长,到底何许人也,范阳卢氏……莫不是前朝的首应旌命的那位宣侯?
正在此时,萧锦年与一黑衣青年缓步踏进殿内,青年面若冠玉,浅瞳黑发,黑发用玉簪束起,周身气息冷凝,正是众人口中的封君。
“参见陛下!”萧锦年与封君一起行礼。
皇帝扶起二人,仔细打量了封君,抚掌叹道:“果真是一派仙人之姿,封仙长,舟车劳顿啊!”
封君浅墨色的瞳仁直直看向皇帝,又看了一眼皇帝身后的谢明月,道:“某来此一为社稷,二为了却前缘,不敢居功。”
说罢,他看向谢明月,眉心微蹙,道:“看来你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
谢明月向他颔首,笑道:“人各有志,明月此志不悔。”
皇帝在旁看着封君沉默下来,开言打破了沉默:“不知仙长这前缘是应在何处?”
封君看了眼谢明月,一向冷冽的面容竟勾起了一抹笑意:“谢司马曾经与我有恩,今次恩缘若了,某于红尘,便无牵无挂了。”
皇帝听着,无端端犯了点寒意,他总觉着封君这话像是报了恩就要自戕一样。
萧锦年倒是开口询问:“不知是什么恩情?”
“某流落此间,得谢司马收留。”封君说完这句,便闭口不言了。
谢明月心里清楚,并不是她收留了封君,而是封君找上了她,但是她显然不会拆穿封君的谎言,在旁边点点头。
皇帝沉思:“既如此,明日朝会时,就有劳仙长为谢卿洗清冤屈了。”
“无妨。“封君倒是丝毫没有见到天子的惧意,不由得让皇帝有些刮目相看,耳边又听封君提了个要求,“某观这太极殿风水不错,今日就宿在此处了。”
萧锦年在旁边扯扯他的袖子,对着皇帝请罪:“封仙长久居深山,不问红尘,是以言语多有僭越,请陛下恕罪。”
皇帝摆摆手:“无妨,朕倒是许久没见过如此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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