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来

今年第一次感受到夏天的到来是一个午后，吃过饭后一头的汗。脱去厚厚的棉衣裤整个人都轻盈了。14楼向下望，绵延的小路曲折蜿蜒在草地的缝隙里，阳光和阴影将叶子分成明暗两样，行走着人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高光，一切都好像充满着希望。

卧室的窗子往外瞧有所幼儿园，每天早上7点半都会按时响起音乐，周一到周五许若差不多和它一起醒来，下午不到5点门口便堆满了人，不时向里面张望着。旁边某地产公司的广告牌已经很旧了，从洞里钻出几片叶子来，边角处已经被风撕扯开了，不断弄出声响。

每天早上闹钟响之前能听见邻居的锁门声。许若把桌子移到窗户的正下面，椅子上放上一块披肩，窗帘是从来不合起来的，晚上洗完澡后她就坐在椅子上下巴贴着膝盖发呆。越是凉的风她越是起劲。

隔着一条马路的正对面有一大片被围起来的建筑工地，再远处有几栋高楼，顶上的指示灯不停闪着。远处的霓虹星星点点，绳绳如银河。她每天重复在这条路上赶着去理慌秽，带月归，晚上又回来对着月色望眼欲穿。

1500多公里外也有类似的一扇窗，只是风景与彼时不同。台风来临时正迎上栽在屋外的树，几次扑面而来又骤然远去。

高铁把她从另一个城市载回这里，她落地吹到的第一缕风让她有些欣喜，无意间就在口罩里面藏了一个微笑。可当她冷静下来，当她坐进家人接她的车里她就后悔了，她只能不停说话试图骗过自己。她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就提出了辞职，这种看似心血来潮其实深思熟虑的决定让她觉得无比痛快。她幻想天亮之后就是完完全全新的一片天，她觉得她的懦弱将会在明天几倍转化成一种决绝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刮目相看。她是站在午夜12点的阳台上，对着万家灯火吹着习习晚风想象每间窗子里都灯火可亲发出的这条消息的。这晚她发消息给两个人，每个都得到了回复。只要得到其中一个回复她就可以做出两个决定，那么长久以来折磨她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她生平还从来没这么勇敢过。

也是在稀松平常的一天她先斩后奏告诉了她的父母，理由就是长期以来喊累的铺垫。上一次她这么自作主张义无反顾还是高考报志愿和来到千里之外的S市。千里迢迢又至死不渝无形中成了她坚持留下的羁绊。她其实已经在玩笑里告诉了她的一些同事，只是说得太多就没人信了，她亲自喊出的"狼来了"，让她显得天马行空又冒冒失失。她的懦弱和迟钝总是用错地方，冲动也是。不过对她来说也许后悔果较之其他更容易下咽些。她不一定比风温柔但一定比风低声下气。她身上不见一点伤口甚至不见一丝消瘦，但3年的蹉跎岁月足以令她喑哑，淘尽她身体里最自不量力的部分。她碰上不少硬石头但最后碎在一片云里。

她回来后入职的第一家公司只呆了半个月，因为她发现老板会下意识拿她和另一个同期的女孩子做比较，虽然工种不同仍莫名其妙落了下风。她忠于自己的第六感，“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那么发自肺腑的欣赏是比不上勉为其难的接纳的。

在此之前她从没那么明显察觉有人会把她和另一个人同时放在天秤的两边衡量，也许有只是她随意忘记了。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最新图纸发给老板就再也没踏进那间办公室，才拿到的办公室钥匙就交了出去。投石问路而已，她做不到闻过则喜。她的简历已经有了3年的影影绰绰，在更为标准规范的模板下有了某种雏形，也衍生出自己一些习惯。当地的行情还不甚了解，融会贯通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她总不十分落落大方，就让所有问题从经验的问题变成能力问题。

面试那天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抽着烟的男人。这个年纪容易有的啤酒肚也赫然长在他的身上，发际线后移的问题也摆在他的头上，如果这些能代表他的阅历的话，那他浮于表面的世故和狡黠就是她认可这份工作的最短处。

真正致命的是记忆似乎借助一切鲜活起来，每当她打开电脑就仿佛穿越回之前，双手抖动的频率共振从前。每当用到一条规范她就会想起第一次理解它的场景，还有那斑斑驳驳的图纸上的批注云线。她的身上似乎藏了两个灵魂，一个重现从前一个演绎现在，不分伯仲不分昼夜。

她还是习惯在键盘下放上几张报废的图纸或是几张白纸，她认识的人里有两个都是这样，那纸上会在闲暇时候生出深深浅浅的只言片语。每次下班她都会把椅子周周正正推进桌子下面。没有一天上班前她是不愁的。她耳朵里总是塞着耳机，还是会听不见别人打招呼，从前就有个人追上来给她一个平安果，在那个不见银粟的南国让源自西方的这个节日第一次在她生命里变得浓烈。她的世界仍旧狭小而深不见底。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