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最便利的条件就是我们有一个小小的组织,由几位走读的同学构成,每天一起上下学。
小组的成员有猩猩、点点、管子白老师和阳哥。
猩猩是我的亲戚,初中就与我同班。因为黑黑瘦瘦又擅长爬树——是真的可以赤手空拳爬到树梢的那种神技——所以我们叫他猩猩。
管子是我平生知己,我很满意于他对自己的点评:有学识却痞气十足,成绩好又不肯守规矩。除了成绩略差,我与他面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看法与做法向来一拍即合。
点点是一个个子小小声音细细的萌萌哒小姑娘,她与猩猩是好朋友,后来大家都同路放学,也就彼此熟稔。我叫她:点点,她叫我:嘟嘟。这名称延续了许多年,始终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叫我。而此时的我并不知道,我们的感情是如此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粹,在我最黑暗的日子里,唯有她一直坚定地陪伴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
这些人后来都在我生命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位置,但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
无论亲情抑或友情、爱情,每个人都如同一个浑圆的齿轮,在时光的链条上滚滚前进,却只能偶尔跟另一个齿轮相依相偎,然后度过或欢欣或沉郁的一段岁月,再度滚滚向前,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此刻是阳哥的齿轮正与我啮合着,而他意图助力我去追赶白老师的齿轮。
高二某一天的晚自习,我正背对着监控吃着辣条,班主任突然推门而入,吓得我直接把开着口的辣条袋子扔进了抽屉。
班主任并没有追查我,而是领进来一个穿着一身洁白衣裤的大哥,面容严肃长相老成,如果不是班主任让他坐到最后排的空位,我真以为是新来的代课老师。
班主任做了几句简单的介绍就离开,我摸出辣条,油渍已然布满抽屉,最上层的一小沓双语报浸润了油渍,连字迹都模糊了。
报废了半年的双语报和半本语文书为代价,阳哥就此走进我的生活。
实验高中是一所寄宿为主的学校,走读的学生不多,阳哥插班以后,我们就开始了每天一起上下学的日子。
后来我得知阳哥是家中幼子,上面还有两位姐姐。他的父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在大约二十多年前的时候曾经教授过我那时还在读中学的母亲。这突如其来的渊源让我如此的猝不及防,以至于对阳哥肃然起敬,因为阳哥有一天突然问我:“你母亲是我大师姐,你该叫我什么呢?”
为了不降辈,我开始叫他阳哥。
相处一段时间我发觉我们是如此的相似,我们渴望自由却没有勇气抗争,渴望成功却每每沉溺于享乐,我们都想站在人群中感受独特的光芒,却又一样的懒得去努力。
我们自信又自卑,脆弱又坚强,冲动而感性。冬天我们顶着零下二十几度的低温,在食堂打来滚热的馒头,却就着榨菜和辣条,在冷风中漫步的时候吃晚饭,宛如两个独行于天地的行为艺术家。
夏天学校的广播站每天播放着固定的曲目,那正是许嵩展露峥嵘的一年,放学铃声响起后我们踩着《如果当时》的调子去食堂;当《庐州月》悠扬的筝乐如珠如玉地倾倒在操场上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篮球场上临风。
我们霸占一整条的座椅,面对面半躺着,倦怠地眯起眼睛,那一刻夕阳无声洒落,岁月如斯静好,是繁重课业当中为数不多的一点点惬意。
而我打破了这短暂的惬意。
阳哥看着我,像平常的每一件事,阳哥没有表示任何的同意或是否决,是淡淡的说了句:“你决定了的话,我可以帮你。”
那一天的夕阳同样的炽烈,我知道我做了人生中第一个不知道是否真正重要的决策,我要尝试去爱一个女孩,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去打动她,企图让她也可以爱上我。
天光渐暗,阳光终于隐没在群山之后,窗外一片漆黑。
对面传来均匀轻细的鼾声,我回过神来,举目望去,天天靠在座椅上,微微歪着头睡着了。
月白色的耳机还挂在她的耳朵上,与她麦色的肌肤相映成趣,小嘴微微撅起,粉红色的双唇娇艳欲滴。
抬头看了看行李架,又看了看旁边,那对中年夫妇面对面把脚搭在对方的椅子上也睡得正酣。列车颠簸着前进,我担心天天的头会撞在玻璃上。突然想起我的行李箱里有一个小小的抱枕,但如果我起身去拿行李势必会同时惊醒三个人。
我不忍心打扰天天,只好轻轻褪下外套,叠成一个方块,小心翼翼地垫在她身旁的窗台上。
悄悄掏出手机,第一时间关闭了一切声音,偷偷拍下了她的样子。然后一只胳膊放在桌上支着下巴,细细品味着眼前的姑娘娇憨可爱的睡态,像品味一件稀罕的艺术品。
在那个不知xing爱为何物的年纪,我曾无数次梦到过这样的场景,我深爱的那个女生在我的面前沉沉睡去,我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带着痴迷与眷恋,只是这样看着,已经满足我对于爱情的终极最深的渴望。
仅是如此已经很难实现,但那时的我依然觉得幸福,因为在每一天放学之后,抄起书包第一个走到楼梯的转角,等待学生们的人潮从各个班级流出,白老师都会轻易地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无可比拟的光芒,像天上的星星,像朝霞里的露珠。望向她的时候,内心深处总会有一些什么东西被拉扯出来,带着些微的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甜蜜、充实而满足,仿佛那就是我一生所追逐的永恒。
那傻得要命的初恋,更傻的是,那不过是一场暗恋。
那个时代智能机大概只是个概念,彩屏手机已经是奢侈的象征,大多数的人都只有一个小巧精致的MP3,还有后来出品的带屏幕的多功能mp4、mp5。
白老师有一个mp4,看得出她很喜欢,但不知为何两个实体侧键都坏掉了。正值月假,我对阳哥说,你去把白老师的p4借过来,我到街上找地方为她修理好。
类似这种我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阳哥一贯代劳,我习以为常甚至恬不知耻地称这种行为作“李代桃僵”。
阳哥消失在教室门口,不久回来。意料之中的,白老师假期里要用它来听音乐,所以没有借给他。
我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拿出我的mp3给白老师凑合一个假期,让阳哥得以换出她的mp4,这一次白老师答应了。
如果那会就有计算单车里程的软件,我应该引以为傲。
那个假期,我骑着我的单车跑遍了整个小城的大街小巷,几乎所有修理电子产品的门脸,还有那些收购与出售的地方,却还是没能为她把按键修理好。
记得那时已经入冬,北风呼啸刮在我的脸上,阵阵疼痛。我怀揣着那个坏掉的mp4,仿佛怀揣着梦想。但一如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除了你自己,没人在乎你的梦想。
后来最远郊的一家电子城里,一位年轻的老板建议我上某宝看一看。
对于网购的印象还停留在打电话订购,然后填汇款单打钱再等待物流的我,为了给白老师修理mp4,居然就这样学会了开网银,上某宝。
走进我们常去的黑网吧,我摸索着找到网页,输入机器型号,这才得知这个世界上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店铺,而我跑断腿都找不到的货物,在这里轻轻一个检索就出现了好大的一排。
我仔细确认了一下价格,mp4按键,3.6元,包邮。
这滚滚向前的时代。
列车响起辽远的汽笛声,继而开始减速,我身子猛烈的前倾了一下。不出意料的,对面的女生头一歪撞在了车窗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她蘧然惊醒,咧着嘴摸了摸脑袋,看向窗台上的外套,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回过头见我在看她,尴尬的一笑。
我也笑了起来,天天更加尴尬:“你在笑什么?”
我说,没什么,我刚刚看了个很好笑的段子。
她切了一声说,什么段子,说给我听听。
我说:“一只北极熊把自己的毛剃光了说,我好冷,哈哈哈哈哈!”说着我自顾自的干笑几声。
天天也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温柔而和煦,我就爱看她笑。尴尬一扫而空。她拿起窗台上的外套问我:“这是你帮我垫的吗?”
我微笑点头:“见你睡得那么香,准知道你得撞头。”
也许是有些感动,她低下头不再看我,把那件外套仔细地叠好又递了过来,说了句“谢谢。”
我接过说,不客气。天天摘下耳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过头看向窗外。再没有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玻璃窗上水气迷漫,倒映得车厢里的众人更加模糊。
天天说,我睡了好久哦,天都黑了。
我说,其实也没多久,还没有一站地,你只是错过了一次夕阳而已。
天天眯着眼睛看向我,遗憾的说,是啊,怎么睡着了呢,我还挺想看夕阳的。
我说,你要在哪下车呢?如果坐得足够远,那明天还有一次机会。
天天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说,有的,我要坐到终点站。
我突然放下心来。可她不过是我这漫无目的的旅程中一个匆匆过客而已,跟我生命中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人们一样,但她郑重的告诉我她会陪我到达这趟旅程的终点,我却如此的欢欣。毕竟旅程才过了十分之一,有一个不讨人厌的女生一直坐在我的对面,也是件挺赏心悦目的事情。
列车上的广播又一次响起,前方又要到站。我身边的中年夫妇也醒了过来,穿上鞋子开始打点行李。
列车慢慢减速,驶入一座城市,车窗外的灯火开始明亮起来,最先经过的是一个道口,围栏外是一黑一白两辆轿车,还有三五个或穿着雨披或打着雨伞的行人。
我这才意识到外面下雨了。
列车很快停了下来,这一站并不大,整个六号车厢里似乎只有我身边的这对中年夫妇要下车。其中的男人在货架上摘下两个背包,笑着跟我道别,我也点头微笑,祝他们一路顺风。
因为莫名的缘分我们肩并着肩在一起度过了四个多小时,这期间我们没有过任何的一次交流,但分别在即却可以微笑着挥别,送给彼此最真挚的祝福,这也许就是人类作为群居动物刻在基因里的,善良的天赋。
他们离开座位,走向舱门,车厢里显得很安静,没有了行驶中火车的轰鸣声,雨点打在车窗上的沙沙声就显得清晰可闻。
我突然问天天说,你淋过雨吗?
天天显然被我问懵了,我没有等她回答继续说,好久没淋过雨了。
说着我起身就跑向舱门,外面的雨很大,列车员穿着厚厚的水靴撑着雨伞站在雨里,下车的人群已经散去,居然没有人上车。
我直接就走出车门站在了雨里,张开双臂接受这天地间最纯净的洗礼,雨滴在我脸颊滑落,很快濡湿我的衣裤,一股清凉从心里泛起,一直弥漫到四肢百骸,由衷的痛快!
列车员没有在意我,自顾自的吹响了哨子,我连忙回到车厢里。雨真的很大,我确定我站在外面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分钟,但我的头发已经湿透,顺着鬓角继续向下淌水。
列车员闪身进入车厢,收起脚踏板锁好车门,收起雨伞甩了甩,然后回过头给了我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大踏步的走进七车厢。
我笑了起来,这一笑如冰雪初融,在申城的两年带给我的全部阴霾与压力,终于在这一场透心凉的秋雨中宣泄殆尽,接下来等待着我的,是还有四十多个小时的行程。
回到六车厢,发觉整个车厢里几乎没什么人了。天天回头望向舱门,正见到我顶着满头雨水走回来,她一脸迷茫地问,傻帽吧,你干嘛去了你?
我嘿嘿一笑说,没听过浇一浇能长大个吗?
天天白了我一眼,指着货架对我说,多冷的天气,帮我把行李箱拿下来,我那有新毛巾,快擦擦免得着凉。
我嘻嘻一笑,直接拉下了我的行李箱,拿出一条毛巾和一套干净的衣裤,还有一个大大的垃圾袋说,不用了,我这都有。
说着我走向舱门说,我去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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