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师爷不好啦——”
“路上再说,速速下山避祸!”
老道士吃一堑长一智,从殿中一处暗格下取出早已备好的包袱,脚下生风,便要往外跑。
小道童看着这一幕,颇感无语。当下也只能拦住没谱的师爷!
“是县衙捕快引着猎妖司来人,例行巡查!”
平阳子这才安下心,瞪了一眼徒孙。
“怎不早说明白!这等事有何好慌张的,我等又未做何违法乱纪之事!”
小道童张灵真神色古怪,却终未再说什么。
“我去唤小师叔来!”
平阳子摆了摆手,“去吧,去吧!青舟有些面子,即便猎妖司也不敢轻易发难!”
一脸疲倦的李青舟刚至殿中不久,后脚便进来的十余名气度不凡的官差。
这些人身着锦袍,脚踏官靴,外衫胸前绣着威仪的麒麟图案,更有近半数手持金刀,腰悬模样古怪的玉佩。
李青舟识得,这些人便是猎妖司的夜卫了!
平阳子面上堆笑,上前几步正要迎接,却见这些人竟绕过自己,率先朝着徒儿李青舟行礼。
平阳子被晾在一边,有些尴尬地缩了缩手。他只觉一腔热情落了空,偏偏还不敢发作,实在难受!
却听夜卫们围绕着李青舟,你一言我一语得奉承,如众星拱月般!
“见过真人!”
“真人月前于龙虎山举办的道盟大比中连夺道法、符箓、剑术三魁,无双风采冠绝诸州群雄,连龙虎山掌尊当朝国师清远尊者都赞:‘此君实乃谪仙人也!’”
“真人此番涨我雍州脸面,大快人心!我等俗务所扰,今日才拜会真人尊严,实在惭愧!”
李青舟闻言只是平淡的点点头。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人群中的女捕头眼中泛起朵朵桃花。不愧是自己的男人,宠辱不惊。心念之中,竟将中间的“倾慕”二字自行摘去了!
她只觉灵魂出窍,修为瞬间涨了数十倍,竟神不知鬼不觉得出现在李青舟身侧,一把握住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这般亲昵举动,竟似嫁入了道观之中。
李青舟一时挣脱不得,恼怒之余,不由暗暗称奇。
此女竟有如此怪力!平日倒是小觑她了。
同僚们早已见怪不怪,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一个中年黑脸汉子向前一步,双手摊开举着一张画像,对李青舟说道:
“真人修行仙居,自然物华天宝,清朗无尘。吾等此来也是例行公事,冒昧请真人长眼,可见过画中妖物?”
李青舟扫了一眼,觉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如实答道:
“未曾见过。”
老道士平阳子却看得真切,心肝噗通直跳,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徒孙张灵真问道:
“此妖所犯何事?”
小道童生得眉清目秀,又甚是可爱,夜卫们自不会防备。
黑脸汉子摇头苦笑道:“汝阳王府亲自批的金令,只言寻妖,却未道缘由,还严令我等不可伤此妖毫毛。”
“如此古怪的命令,我等也是第一次接到。”
他忽奇道:“小真人这般发问,可曾见过此妖?”
张灵真淡淡回道:“只是好奇而已!并未见过此妖!”
平阳子却心中忐忑,猎妖司凶名在外,待会夜卫问到自己,若不甚露出马脚,怕是晚景凄惨。
苦也,苦矣!
哪只夜卫们竟到此为止,径直略过了他,不再深究,晃得老道士半是庆幸半是无语。
为首的汉子向李青舟抱拳道:“既然如此,便不叨扰真人修行,我等这便离开!”
夜卫们纷纷抱拳告辞,正要离开,忽听得殿外传来一女子惊讶的声音:
“咦!今日观中如此热闹,有何喜事?”
见到来人,夜卫们皆是一愣。
旋即,一连串的拔刀声连绵而起,响彻在殿中。
“噌——”
“噌——”
“噌——”
雪亮的刀光将殿中映亮了几分。
完了!今日再难逃过窝藏要犯的罪名!平阳子心中绝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小道士张灵真急道,“你这女仆,活干完了?竟敢偷懒!”
说着,连连向她使着眼色。
裴凝雪惊讶道:“小道士,你眼皮抽筋了?”
李青舟恍然大悟。就说画中女子瞧着眼熟,可不就是裴凝雪嘛!
只是她如何得罪汝阳王府,竟令其不惜下了金牌令猎妖司追缉?
待此间事了必须详细问问。
裴凝雪见李青舟身侧贴着一名年轻女子,心中不由泛起酸意,却不愿表露出来。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李青舟,这位小姐瞧着面生,是你……娘子?”
说道最后两字,她只觉整颗心一阵狂跳,不由暗暗四下看了看,生怕旁人瞧出端倪。
李青舟还未回话,女捕头已经开口:
“我和李郎如此般配?姑娘火眼金眼,竟一眼瞧了出来。”
"……"
一个年轻夜卫眼见逃犯如此胆大包天,猎妖司当前竟还谈笑风生,甚至敢拦住去路。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
他心中大怒,当下厉喝道:
“大胆女……”
“啪——”
年轻夜卫捂着发红的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队长。
“头儿,她是……”
黑脸汉子忽然收刀回鞘,拍了拍年轻夜卫的肩膀,打断了他继续说话的念头。
“去下一个地方巡视,金令通缉的妖怪未在此处。”
同行的夜卫们愣了片刻,旋即纷纷收刀。
出门时,夜卫们自觉绕过堵在门口的女妖裴凝雪,心绪复杂地随着黑脸汉子下了山。
走出老远,年轻夜卫还在情绪激动的质问上司的决定:
“头儿,刚刚那只女妖分明是王府通缉的妖怪,为何这般放过?”
“这流风观窝藏要犯,也脱不了干系!”
“头儿,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还没走远,此时返回捉拿还来得及。”
其他夜卫却是沉默不语。
黑脸汉子被他缠得不胜其烦,蓦地停步,冷冷盯着年轻夜卫的眼睛,语气严厉:
“我只问你,我等可曾找到金令通缉的女妖?”
“当然,刚刚那只妖怪……”
“既找到了,如实禀报便是,为何纠缠不休?”
“那妖怪……”
“好,我再问你,汝阳王府可曾明旨捉拿?”
“这……”
“我还要问你,那雍州年轻一辈中道法第一的李青舟你可认得,是他对手?”
“我……”
黑脸汉子转过身去,语气温和了几分:
“吾等差事已经完成,诸位连着辛苦数日,回去早些休息!”
众人齐声应是,各自离开。只余那年轻夜卫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情绪低落。
黑脸汉子看他一眼,见他还未想通,叹了口气,旋即也径直离去。
……
平阳子重新睁开眼睛,顾不得人中位置隐隐作痛,口中连连道:
“贫道不识得此女妖!”
“上官明辨,与贫道无关呐!”
“师爷,不必惊慌,夜卫们早已离去!”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平阳子不由愣住,眼睛四下望了望。
这是在道观,猎妖司的凶人怎未株连问罪?几时这般好说话了,徒儿青舟的面子竟如此好用?
当下却无人回答他的疑惑。
李青舟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裴凝雪,问道:“你这身份不一般呐,竟和汝阳王府有瓜葛!”
小道童张灵真也帮腔道,“到了如今地步,你还是早些交底,以便提前打算。”
见她还不肯说话,张灵真不由怒道:“怎得,非要害死我们你才舒心?”
老道士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同样劝道:
“裴姑娘,话说开了,我们才好帮你参谋!”
裴凝雪欲言又止:“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没有这种想法,只是……”
李青舟道:“但说无妨!”
眼见又回到了三堂会审的场面,裴凝雪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别逼我了,我说便是!”
“上月底我离家出……门前,忘带了银两,恰巧路经汝阳王府,见它门户大开,就顺手进去偷……借了件器物。”
说到这里,裴凝雪愤愤道,“谁知那汝阳王老儿表里不一,私下竟如此小气,我明明已留下借据,又没说不还,他竟还如此大张旗鼓派人捉我。”
“果真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日才算见识他的真正嘴脸!”
老道士道:“既借了别人东西,早些还给人家便是。”
李青舟安慰她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这点微末小事何须挂怀!这汝阳王也是,怎如此难为人!你且宽心,我同他有些交情,且待我修书一封,好好劝劝!”
“不可——”
“留步——”
“徒儿莫急——”
李青舟正要起身,忽听得三人齐声阻止,不由诧异:
“有何不妥?”
二人一妖面面相觑,谁都不肯说出内心真正顾忌。
僵持半晌,还是小道童张灵真率先说道:
“小师叔,你且稍待,如今只是听裴凝雪一面之辞,岂可偏信?师侄以为还是从容计较,待调查清楚再做处置!”
老道士赶紧附和,生怕落了窝藏要犯的罪名,“灵真说得没错,不急于这一时!”
裴凝雪拍了拍傲人的胸脯,说道:“猎妖司来人不也没认出我,虽然汝阳王老儿此番做得过分,但我大妖大量,就不与他计较了!”
李青舟道:“那——”
二人一妖瞬间达成默契,齐道:
“权且观望些时日,再做打算!”
李青舟想了想,说道:“行吧,便先按你们的意思。”
“但若来日汝阳王做得过分,我定会与他计较。”
裴凝雪暗暗松了口气。好险自己的行踪就要暴露,再过不得逍遥日子。
平阳子好悬一颗心放回了肚里。离吃上牢饭,又成功拖延几日。
小道童张灵真听得心惊肉跳。裴凝雪这一根筋的妖怪倒也罢了,做出任何离谱事都不算出奇。自家小师叔竟也跟着起哄。
瞧这意思,怎得,汝阳王若不听劝,你还要造反不成?为了一只素昧平生的妖怪,至于搭上亲生师侄的性命?
自己年经轻轻,凭什么就要英年早夭,为只可恨妖怪陪葬?
他看着一旁没心没肺的女妖,心中已经隐隐后悔。留着这不知轻重的祸害,早晚把自己给搭进去。
师爷老迈昏聩,遇事便六神无主。
小师叔倒是有本事的,奈何高人行止由心,百无禁忌,实在胆大包天。
裴凝雪……唉,算了,不提也罢!
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稚嫩的肩膀,将道观三人一妖四条性命给扛起来。
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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