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

叶俊峰幽幽地“盯”了樊花来两秒，听到樊花来都有些发毛了，他才又转过头去，闷闷的说一声：“不需要，叔，你去帮我爹吧。”

叔……樊花来眼角抽了抽，叶俊峰已经又沉默起来，木讷的一下一下捣着红泥。

好吧……樊花来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年龄。

于是他扶着略显粗糙的木扶手，踩着咯吱响的木楼梯，也学着叶叔他们的样子，光着脚踩上柔软的沙滩。樊花来动动脚趾，有沙从脚指缝间溜下。沙砾有些儿粗糙，摩擦着他的脚掌。

“哐哐哐”不远处，那片红树林中传来声响，一大棵树从茂密的树林倾倒，溅起星星点点的淤泥。

叶叔嗨，去椰子脑袋上的树叶和木屑直起了腰。他一抬头，就看见繁华来正厌恶地把脚从淤滩里往外拔。

“叶叔”樊花来尴尬的笑笑“我来帮忙。”

叶叔上下打量了一下樊花来瘦弱的身板，还是把斧头递了过去。

樊花来掂了掂有些沉重的斧头，就扎了胯部，对着一颗碗口粗的树把斧头丢了过去。

“哐当”斧背撞击的树干上，砸到了淤滩里。

叶叔哑然，半晌才缓缓抬起手摩挲着后脑勺，“你这是干什么？”

“砍树啊！”

叶叔已经快步上前捡起了陷在淤滩里的斧头，听到这回答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叶叔没有再多说，直接走到樊华来刚刚“斧击”的那棵树前，手握斧头，“梆梆梆”地用斧刃一下一下砍起了树。树叶扑朔朔的掉下来，等到这棵树又倾倒下来，他这才把斧头递给樊花来。

“你试试。”

“呃…”樊花来有模有样的学着叶叔的样子，又找了棵树，用尽气力手握斧头向那棵树砍去。

“梆！”只发出一次声响就没声了，斧头卡进了树干里，樊花来拔不出来。

叶叔叹了口气，走过来，把斧头用力拔了出来。“小樊啊，你不适合干这种体力活，你还是去帮我儿子吧。”

樊花来搓了搓手，只好跟着叶叔的指示找到了正捏着瓷泥的叶俊轩。

“俊轩，你在捏什么？”樊花来不动声色的用手指揩去小腿上沾的泥，看他捏得有模有样，奇怪地问到。

“娘，这是豚，这是鹅…”

叶俊轩指了指没捏完的两个泥塑。

“娘？！我不是你娘啊？”樊花来奇怪地反问。

叶俊轩这才抬起椰子头，看了樊花来一眼，摸摸脑袋“哈哈，樊叔，不好意思，认错了。”

樊花来看着地上那两个还没完成的泥塑，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唔…”叶俊轩想了想，指着地上的猪头，“叔你就帮我捏好那个豚吧。”

樊花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泥地里，靠近那个没捏完的猪头。

“豚…这是什么？”

“嗯，他们耳大鼻直，总是带着笑容…嘿嘿，其实我也不清楚，我这都是听我爹说的。”

樊花来思考一瞬，还是动手捏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知道这种叫“豚”的生物长什么样。

心一横，凭着直觉就在那泥土上捏出了肥头大耳的样子，用泥刻刀勾勒出了赘肉，交叠出褶皱的模样。

叶俊轩捏着那鹅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呼：“樊叔，你捏的真像都跟我爹捏的差不多了！”

他凑过来又仔仔细细的瞧了瞧指着空空的眼眶说道：“樊叔，这里不对，我爹爹跟我说过，豚佛和我们不同，豚佛是有佛眼的…还有这里，豚佛总是笑呵呵的，笑的时候会露出佛牙。”

什么佛眼，什么佛牙？樊花来有些儿迷惑，他本以为这豚头只是叶叔用来祭祀用的，没想到这本身就是佛像，但是也不完整呀。

樊花来不禁感到有些违和，也没有因叶俊轩的介绍对这所谓的豚佛产生敬意。

“那这鹅呢？”

他又看了看那鹅那鹅正咧着嘴，长而扁的嘴前面是锯状喙，细而长的舌头，正耷拉在喙边。

“这是这是鹅仙姑，也是五通之一……”叶俊先小心翼翼地将泥塑放进竹簸箕里，站起身来。“樊叔，我们去找我爹吧，我爹该等不及了。”

…

叶叔已经在早已搭好的土窑里面添加着柴火，见到叶俊轩和繁华来，很高兴地用粗糙带泥的手拍了拍儿子的椰子脑袋。“你们来的刚刚好这佛首捏的真漂亮，同佛堂里的有些神似。”

这还是正经佛…樊花来暗暗点头，尽力把这佛往好的方面想，毕竟叶叔一家似乎都是信这个佛的。

叶叔猫下腰，向土窑里送着细碎的枯叶柴木，往里面吹着气。火势一下子旺起来，火舌窜到叶叔的椰子头上，那些根须都卷曲起来，成了焦炭色。

叶俊轩很精明的将额手和臀手一个接一个递了过去，经由叶叔的手送进窑里。樊花来只得在旁边呆立着，插不上手。

一只手搭上了樊花来的肩，吓得他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樊叔…”

正在僵硬转头的樊花来松了一口气。只见叶俊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到樊花来身后，正抬着头看他。

“怎，怎么？”樊花来不禁嘀咕着：这孩子怎么每次都没声儿？

叶俊峰将手里堆叠的石碗递到了樊花来手中，樊花来捏起缺了口的碗烟，略微往里看了看：是明黄，靛蓝和朱红的色泥。

“这是要给那佛首’上色？”

叶俊峰点点头，这让樊花来为自己能帮的上忙和感到高兴。

叶叔和叶俊轩正专注的盯着窑，十分默契的控制着火候。叶俊峰也恢复了沉默。一时间竟安静地只能听见柴火烧灼的噼啪声与海浪破岸，海鸟扇翅的扑棱声。

不知坐了多久。樊花来放空思绪，对于俊峰一起坐在一旁，没有椰子的椰子树下，耐心等待着。安静下来，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从樊花来的脑子里冒出来，如同沸水中上升的泡泡，越升越大：

我，樊花来到底是谁？这到底是哪？叶叔他们所说的五通五佛又是什么？叶叔如何供奉五佛？

无数个疑问将他的脑子充满。

还有…我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他抬起半低垂着的眸子看了叶俊峰一眼，并顺着叶俊峰那椰子脑袋上三个孔洞的“目光”你想了叶叔和叶俊轩。

日已西斜，熔金色的余晖映着火光，叶叔和叶俊轩干瘦的手臂上布着汗。

两佛首已经出来，叶俊峰先一步站了起来，樊花来也连忙站了起来，却因站起得太快眼前一片昏黑，摇晃着后退了几步。

“樊叔，小心。”叶俊峰及时稳住了他。

“不管怎么样，”樊花来感激地看着叶俊峰仍显呆滞的椰子头“既然叶叔他们收留我，那么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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