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樊花来，皱着眉头，被这动静吵醒了。有些烦躁地揉揉眼睛，活像只炸毛的文鸟。

“…什么鬼？”

一缕腥红的光映入他的眼里，他看见窗外又是第一天朦胧梦境中所见的红月。樊花来打了个寒噤，心中竟有些恐惧。

“咯吱咯吱咯吱…”

那声响又从客厅里传了过来，似乎有什么沉而笨重的东西在木板上蹦跳着，樊花来甚至感觉到了床板都在震动。

咕嘟地吞咽一口口水，攥紧戴着的贝壳项链。樊花来像轻捷的小动物一样光着脚踩在木板上，小心翼翼地掀起帘子，向外看去。

几抹鱼油灯燃烧散发的暖阳灯光映入他眼帘，他松了口气，刚要开口：

“叶叔……”

这时帘子被他完全掀开，他看到了客厅里的完整影像。

这时乌云覆上红月，客厅里烛影曵动，暖黄色与暗红色的灯光交融着。而客厅里没有叶叔，叶俊峰，叶俊轩的身影。只有一个略显肥胖的背影在跳着癫狂的舞蹈，本就不是那么坚固的地板咯吱作响。

“噔噔噔！”

樊花来瞪着眼睛向后退了好几步，地板发出几声闷响。

呆滞了一瞬，脑内瞬间空白。樊花来恐惧地想：“叶叔呢？俊峰和俊轩呢？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那东西显然听到了这声闷响，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那东西嵌在脖子上的五个脑袋缓缓拧了过来。

半空中一道闪电劈下，樊花来看清楚了这怪物的模样，耳边仿佛响起一道惊雷，让他的思绪轰然炸裂。

看清楚了！五个脑袋都看清楚了！

樊花来的视线里，那五首上除了豚首鹅首外，还有三个椰子脑袋，赫然就是樊花来熟悉的叶氏父子们！

樊花来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脑袋虽没有什么变化，却没了生气，比之前还要木愣。

豚首上棕红色的“佛眼”滴溜地转了一圈，聚焦到了脸色惨白的樊花来身上，咧开了嘴。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股油腻的香味就从灶台传了过来。樊花来形容不出，只知道很香，让他咽起了口水，他还闻到了熟悉的鱼汤的味道。

叶俊轩…不，它已经不能称作叶俊轩了…那颗青涩的椰子脑袋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传出了一声近乎野兽的高昂的叫声。

“昂哼--昂哼--，爹！五通真显灵了！好多好吃的！我还没吃过米饭呢！”

那个青涩的椰子头用着叶俊轩的声音尖锐地叫着，说一些莫名其妙，毫无逻辑的话语。怪物身躯上的一部分兴奋地扭动起来，似乎是什么部分单独地蠕动着。

那怪物发出了混响着多种声音应和着，整个身体都在不规则地膨胀着扭绞着，似乎这香气让他们更是兴奋了起来。

五个脑袋都对着樊花来，伴随着阵阵的闪电，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利的笑与野兽的喘息。

“不…不不不…”樊花来徒劳的摇着头，“叶叔，是我啊！我是樊花来啊！你们怎么会成了这样？！”

樊花来跌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地板后退着。看着那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想要逃开，却已经晚了。

樊花来脸庞上滑落几滴茫然的泪水，眼睁睁的看着那扭曲的躯体向自己袭来。

……

几滴雨点砸落在不断晃动的见壳项链上，天空中的那轮红月在贝壳上反射着光。樊花来脸贴着粗糙的木板面上，门口的木板不住地吱嘎响着，似乎随时都要塌。

身后那怪物还不停息，掐着他的脖子，在他身上造成细密的伤口。五种不同的声音混合着雷声一股股传入樊花来咚咚作响的耳膜，他头痛欲裂，眼珠子外凸着，流不出泪来，身体近乎麻木。

梵花来艰难地转过头，不顾脖子上被掐出的青紫，在近乎窒息下向身后的“五通”求饶：

“叶叔，俊峰，俊轩……停下吧，求求你们，停下…”

没有一个声音回答他，一切毫无变化，只有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在神龛前堆积。

如同贫婪的野兽般，那怪物的力道瞬间加大，梵花来无声尖叫了一下，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甚至能闻到豚、鹅首上淡淡的香火味。

他脸颊在有些许沙砾的木板上摩擦起片片血星子。

近乎绝望了，不知是雨水还是贪婪的诞水滴落汇集在樊花来微微颤抖的后背上，汇聚成小片泛着光的水潭。

樊花来失神的目光望着木梯下雨水渐渐汇聚成小谭。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引燃了不远处的一棵树木。

火光映照下，他眸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光彩，渐渐有了焦点。

乌云挡住了红月，火光映出了他的模样。

……雨水汇集的小谭里出现他的脸。

不同于绯色的光亮，让樊花来看清了自己的脸，看清了身后怪物的脸。

根须枯黄的是“叶叔”； 根须茂盛的是“叶峻峰”；根须青涩的是“叶峻轩”；肥头大耳的是豚；尖牙利喙是鹅……

但是樊花来的模样却全然不同，小水潭虽让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但还是能看到他沾着星星点点血迹的面庞，一对眉毛，一双略失神的眼睛，有鼻子，有嘴巴。

他看着倒映在他眼眸中的自己，突然抿紧嘴笑了。

他自己也是笑了，闪电劈下树木燃起的火已是被暴雨浇灭了，他心里却燃起了一簇火，在冰冷的躯壳里温暖着他，让他甚有些许燥热。

他扭曲着脸，下唇已经咬出了血：“好脏！真脏！”樊花来内心咆哮着。

“这已经不是叶叔他们了！这是个怪物！”

怪物重重喘了口气，随即樊花来感觉到它松弛了下来。

他撑着手转过身去，发麻的腿连踢了三脚，将身上出的怪物踢开，那怪物往后跌去，响了半夜的地板终于是塌了，怪物的大半截身体掉在碎木屑里。

樊花来空隙里深深地吸了口空气，连滚带爬快速移动向早就确定好的目标：

叶叔家门口的那把红色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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