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深山偶遇王者弈，小别终是会重逢

第十六章 深山偶遇王者弈，小别终是会重逢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苏东坡】

“不知有没有人同我们一样来到这里。”舒狂一语，才唤醒语薇沉思。

“这里如此安静，不知有没有人在。”

“在这里困扰，不如前去查探。”柳扶风前行，语薇跟随，舒狂次之。

不知语薇是否察觉，柳扶风急切前行，只是为了在天暗之前，记下这谷中地形。

如果从空中俯瞰，这山谷乃是一处八卦阵眼，一处水榭为阴，而阳眼一方上是一处双层亭台。

但双层亭台的最上方却没有亭顶，有二人正在坐在那里，一人白发，一人青发。那青发人眉头蹙着，正在深思，那白发老者却是朱颜鹤发，仙风道骨。

这阁楼，偏偏没有楼梯，只能以轻功跃上。

那两个人，对着一盘棋局犹如入定一样深思。若不是偶然间的落子，当真就如同刻在这里的石像一般。

三人跃上亭台。

“他们在干什么？”

“斗艺。”柳扶风道。

“斗艺？这是所谓的斗艺？”

“棋艺，也是艺。”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下棋？”

“这里没有声音，必然不是斗武。而琴棋书画，除了围棋，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是围棋长考时的寂静无声。”

“也许他们在拼斗内力呢？”

柳扶风一笑，不再解释，舒狂则开始有些怀疑他这双眼睛。

舒狂看了一阵，气不打一处来，外面一干人在那里互相争斗，现下不知生死。你们居然还在这里好整以暇的“斗艺”？

他刚运起内力，便被柳扶风拦下:“我会下棋。”

“你会下棋又如何？”

舒狂不明所以，而语薇则已会意，她知柳扶风不愿将眼疾的秘密说给第三人听，便将这棋盘黑子白子的位置复述给柳扶风。

整个凉亭，惟余语薇的复述声，棋局已到中盘，其中却含有一个重大问题。

白棋全盘无眼，似死非死，全在棋长一尺。黑棋犹如青龙盘踞，但整块黑棋竟然无一只真眼，且棋分三处，一处有双活之嫌，还有一处存在劫争。

黑棋正在苦思活棋与反击之法，假如苟活，棋分三处，还去棋头，棋局已败。如若反击，自身眼位必被夺去，稍有不慎，就是全盘皆死，更再不用提什么还几个棋头了。

“你们谁是这里的主人？”舒狂实在等不及，开口问道，但是没人理他。

一股意气上来，扇子一挥，和着内力，那棋盘上的棋子，玲玲琅琅掉落一地。

棋子黑白相错，跌入楼下细水之中，好似白雨跳珠。

棋盘一翻，青发老者勃然大怒:“放肆！拿下！”

随他一声怒呵，亭台周围，隐藏在暗处的侍卫纷纷出来，不等他们动手，白发老者拈着棋子，以腕力掷出，那些侍卫被棋子击退，没一人能上得了亭台。

青发老者怒气暂歇，竟然顾不得去处置舒狂，而是迫不及待的再次入座:“方才的局已乱，重开一局。”

“不必重开，你们两个谁是这云崖山主？”

舒狂问罢，白发老者依然不动，黑发老者却已掩盖不住怒气，他这一怒好似引得山河失色，出语不失威严:

“外面的人皆可死，而这局棋，朕不能输！”

这老者说者无心，舒狂却一下就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他是皇帝，他就是扣押母亲的人。

当下舒狂不再妄动，那青发老者则再向白发老者:“赌约还在，即附座子，重来！”

白发人道：“云崖寂静数十载，陛下一来，即扰乱清净，若想分出胜负，先出去解决了外面的麻烦。”

“你若不交出那人，如何解决外面的麻烦！”

老者未曾回话，二人处在微妙僵持之中。此时，柳扶风却忽地开口：“不必重来。”

棋局乱后，柳扶风一直还在思索，此刻突然开口。引得白发老人看了他一眼：“方才这位姑娘复述，难道你已有破解之法？”

所谓语薇复述，她不懂棋道，复述毫无章法，而柳扶风只管用眼睛去寻找破解之道罢了。

柳扶风并不客气，直入主题。

“平十三镇。”

“去三五斜飞。”

“平九点入。”

“挡。”

“上十四劫。”

“提劫。”

“入五三侯。”

“四六压。”

“七七劫。”

柳扶风说罢，白发老者忽地纵声长笑：“快意！我本以为你会拼力一搏，但没想到，你左右治孤，竟将一块黑子做成盘龙，又巧妙借势，再做两劫。这三劫循环，使黑棋立于不败之地。”

【注:盘龙眼，围棋特殊活法。平上去入:古音韵，古棋用于坐标定位。】

“前辈过奖，黑棋虽然不败，却也未曾得胜。三劫循环，只是无胜负之局而已。”

“柳侯之子？”

柳扶风虽然算半个官场中人，却从未踏足过朝廷，更不用说见过皇帝了。他已知对方是皇上，当行君臣之礼。

哪知皇帝起身：“也不是宫中，虚礼便免了吧。”

他看了看白发人，这白发人与他是旧识，自见到他起可没有行过什么礼。

皇帝转向柳扶风：“你有破局之功，回去后自有奖赏。”

舒狂一旁听着，却是极为不屑。

这方，皇帝依旧夸赞他：“朕听过复盘之说，亦知晓有盲棋之术，但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素闻柳侯之子风流倜傥，素有才学，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只是于女色红颜，要收敛一些。”

传言，柳扶风出生时，惠风和畅，正直春日万物复苏，取名扶风。且幼年柳扶风父亲给他占过一卦，说他才华横溢，但仕途之事，却将恐毁于红颜。

柳扶风称是，无予辩驳。他天生就有一副好面容，更有君子骨性，身家又好，怎会不惹红颜。他这双眼，卜者说过，也是给他减了不少厄运，而自他幼年因救人眼伤之后，命运至今也确实平顺了许多。

皇帝说罢，对那白发老者道：“你素来爱惜有才能人，我用他换那人如何？”

白发老者笑回：“陛下主掌天下，岂可言而无信。”

黑发人拍案怒言：“你当真，要让朕动用兵权。”

“世间生杀，在陛下一手掌握。”

白发老者，不为生死所动，皇帝心里则转了许多心思，最终还是妥协。

他是皇帝，自然可以动用权利，杀了老者，再搜寻山中，但是：“为了此事，尚且不值得。”

正直此时，有个侍卫忽然前来禀报，见有外人在，向皇帝摇了摇头。皇帝会意，闭目示意，令他退去。

那老者忽地开口：“陛下想要找人，不必大费周章。若陛下能妥善安置山外众人，我可以将那至关重要之人带给你见。”

皇帝又自思量：“此话当真？”

“老朽行将就木，何必诓骗他人。”

皇帝踟躇不定，似在极其为难的取舍之中。那老者忽地一笑：“江山浮尘，美人骨枯，终究是一场大梦而已。”

“我答应你，不过，从此那诺言不再做数！”

那老者颔首默认，皇帝立刻跃下凉亭。

舒狂随之跃下，既然对方是皇帝，他还想从中打听到母亲的下落。而语薇也想跟随，却被柳扶风拉住。

甩开柳扶风，语薇道：“我对宝图不感兴趣，但路尘定在那人群当中，我要去找他，你别再跟着我。”

“你不识得阵法，如何找他？”

“有皇帝在，不会出错。”

之前的话言犹在耳：“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我？”

“你我本就是两路人，但愿别后，永不相见。”

柳扶风默然，天色渐晚，昏黄冥色，她便就那样消失在视野。

她这样决绝，颇似有些辜恩负义。

“公子勿悲。”

“前辈见笑了。”柳扶风回神。

老者摆手一笑：“想当年，老朽被困迹山中，也不过是因一情字而已。”

“前辈？”

老者示意柳扶风入座，随即道：“老朽与师妹青梅竹马，但奈何第一次出山，她与皇上偶遇，心生倾慕，便被皇上接入宫中。我一气之下，闯入皇宫，被皇帝捕获。师妹为我请命，便从此约法，不得出山。我以为，她至少顾及同门之情，必会回来，哪怕一次。但数十年过，杳无音信。是生是死，逾期邈邈。”

“那皇上至此，未曾同前辈讲吗？”

老者摇头：“余生且过，何须关心。”

柳扶风听罢沉默，因爱过，被困山中一生，竟无怨言，且不再关心。

老者抬眼看了看星辰，须臾叹口气：“在此山门之外，浮利之中，终是难逃一劫。福祸相依，你心思聪颖，当明白老朽今日之语。”

“多谢前辈指点。”

“你是官场中人，又是柳姓，身份似尊，却在一人之下。帝王多疑，即便在皇帝回来之前退去，也怕将来有无妄之祸。谨言慎行，切忌稍露锋芒。”

“晚辈依前辈所言。”

柳扶风此时不知，老者从这繁星辰像之中看透了时势所趋。

随即所问：“晚辈听闻，圣上与前辈是在赌宝图归处？”

老者一笑：“是我那徒儿说的吧？奈何山外人不信，也不怪他。”

“青衣人是您徒弟？”

“你且放心，那些人都安然无虞。他见着皇帝，就会设法领那些人出山。”

听罢，柳扶风第一念所想，竟是语薇可以平安离开。

“既然不是宝图，那不知前辈与圣上所赌之事是何事？”

“非我不说，是与你无益。”

云崖山人对藏宝图，也是一无所知。但皇帝一来，破坏了他们之间一个不出山，一个永不入的故约。

从皇帝这里，山人得知了宝图的来由，皇帝得到的消息，是这宝图之中暗藏着一位前朝皇子的下落，他畏惧这威胁皇室江山社稷的图。

虽云崖山确无此图，但皇帝不信，说他若不如实说出，便要前来山谷的所有人命葬于此。山人无奈，与他立下赌约。若皇帝赢了，山人便告知他那位皇子下落。若山人赢了，皇帝便要以帝王之威，告示众人宝图是子虚乌有，以平众人。

棋局平局，双方各退一步，但云崖山人说的那人，却不是皇帝心中想的那个。

数刻过后，青衣人赶来，将皇帝已安抚众人的消息带回。

云崖山人方对苍穹长叹：“空名浮利，便是栓住与驱使世人的最好办法。”

随后吩咐名叫青砚的青衣人，将柳扶风送出谷去，还特地强调了，不要与皇帝碰面。

柳扶风别过山人，他未想到，今夜，竟然是他与云崖山人生命尽头的对话。

此时的山外，却是另一副乱景。

且说众人在迷阵之中，都中了毒障，是红衣女子所设。

红衣女子本是跟着语薇的，但奈何她不能露面，跟丢了他们。便用自身所学蛊术，寻找出路，却也让阵中诸人中毒，好在其中不乏医者。

此次之后，江湖盛传毒后的名声。

语薇一现身，红衣女子便堵住了她。

红衣女子走来，她身姿妖娆，颇似一团烟雾，袅袅婷婷：“终于肯出现了，柳扶风呢？你们在那山坳，做了什么？”

“我失去了意识，并不清楚。”

红衣女子见她的样子，颇为好笑，看透一般地道：“无妨。你的情劫，已有人为你应去，门主都不会再管。”红衣女子绕在她身侧：“我只是好奇，彼时之后，为何我唤蛊，你却没有反应。”

红衣女子说的应劫，是路尘落崖，已为语薇证明了，他们二人的情意可以跨越生死，按门规，已准许他们在一起。

“我不知道。”她确实不知。

“也罢，你不说，等他出来，我亲自去问。”

“红眠，他救过我。”

红眠听她喊了自己名字，颇为好奇：“你如此紧张，是怕我对他用蛊？可依我所见，他身上是有一蛊，好像还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看他对你十分在意，没想到，你竟是不知？”

语薇失神，红眠忽的退去，原来是发现有人靠近。

一人接近语薇，叫了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

“语薇。”路尘声音颤抖，终于见到她了。

“别再离开我，好吗？”

柳扶风此时留在洞口，他听到了路尘的话。他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得到他们亲昵的场景。

“你没事吧？”

见他迟迟不肯出洞，青砚出口询问。

连青衣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有这么失态吗。

“没事，多谢。”

青衣人记挂师父，未与他寒暄，便折回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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