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星砂

烬鳞志

青玉案·星坠之夜

词牌《鹧鸪天》

星坠龙渊剑气寒。

孤城闭月锁重关。

残碑暗刻前朝事，

断戟犹铭旧誓斑。

焚帛画，祭河山。

青鸾泣血染罗衫。

谁人解得璇玑语，

独向苍冥问玉盘。

第一卷：星砂

洛明川用匕首撬开第九层甬道的封石时，手腕不自觉地颤抖——这是三年前那场考古事故留下的后遗症。右手腕的旧伤突然泛起青芒。秦九郎瞥见师父袖口下若隐若现的皮肤纹路——那根本不是血管，而是“永和九年“四字在皮下流动。“师父您的手...！““闭嘴。“洛明川扯紧护腕。当沙尘涌入鼻腔，他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皮囊，倒出两粒薄荷脑含在舌下。这是他十年戈壁生涯养成的怪癖：用辛辣对抗恐惧。他舌下的薄荷脑突然灼烧起来，这才惊觉自己的唾液正在结块。

当沙尘涌入第九层甬道时，洛明川扯紧蒙面麻巾，露出眉骨处一道寸许旧疤——那是龟兹古墓坍塌时，飞溅的青铜残片所留。火把映出他三十不到却已霜白的鬓角，唯有眼眸仍似少年时般清亮，仿佛能洞穿千年迷雾。

“师父，要不我先进？“秦秦九郎举着火把凑近，火星溅在他脖颈的北斗刺青上。这少年盗墓贼有着狐狸般的狭长眼尾，破旧皮甲下露出嶙峋锁骨——那里烙着曾被贩卖为奴的“黥“字残痕。五年前被洛明川从盗墓贼手中救下的少年现在已经被洛明川训练成粗通考古技艺的助手。秦九郎弯腰钻进甬道，后颈刺青随动作若隐若现：一柄断剑穿破北斗七星。这十七岁少年身形瘦似戈壁红柳，唯有十指关节粗大异常——五岁起便练就的洛阳铲握痕。

“退后三步。“他抬手挡住年轻人，“天工开物记载这类甬道多有流沙机关。“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唯有匕首柄上的牙印透露出真实情绪——那是三年前在龟兹古墓，他咬穿皮鞘留下的痕迹。

随着封石被一块块拆下随即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高八尺余宽两尺余的通道。当踏进甬道的一瞬间一股干燥阴冷的气息从深处涌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冷颤。曲娘子打亮了火折子，一抹昏黄的亮光照亮了通道。”看焚字“随着曲娘子的一声惊呼，众人发现通道两边地板上写满了发着蓝绿色微光的焚字，字迹有的清晰可见有的随着岁月流逝已经模糊，曲娘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墙上的焚字”是一句重复的经文，摩诃无量，是无量心经的一句咒语。曲娘子甩动金算盘时，耳畔九枚金铃脆响。这粟特女子深目如波斯猫眼，左眼罩着水晶镜片，右眼周遭却用螺钿片镶嵌出星火教火焰纹。当她俯身观察焚字时，异色瞳孔在纱丽映衬下流转如星。“秦九郎听罢哂道”摩诃无量是不是类似佛教中的“南无阿弥陀佛“。”曲娘子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道“摩诃无量”，意为“极大、无限”在通道中布满摩诃无量的经咒可能有不明的意义。

秦九郎蹲在第九层甬道口，用洛阳铲戳了戳发光的梵文：“师父，这'摩诃无量'要是能当钱使，咱把这墙皮刮去卖如何？“他忽然捂住胸口，“哎呦！突然心绞痛——定是佛祖怪罪我亵渎经文！“

曲娘子翻了个白眼，甩出金算盘敲他脑门：“心痛是因你昨日偷吃我三块波斯蜜饯！连包装的葡萄叶都舔干净了！“

“冤枉啊！“秦九郎从袖中抖出片枯叶，“我留了半片当书签呢！你看——“叶子背面歪歪扭扭写着“曲娘子小气鬼“。

曲娘子骂道“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曲三娘赫赫威名。小猢狲听好了——金珠过处账簿清明，算珠离盘债主索命。“她突然弹指射落三枚铜钱，精准嵌入秦九郎衣领，“在这西域地界，欠我曲三娘的钱...“

九连环金镯叮当作响，她贴着少年耳畔轻语：“可比招惹吐蕃狼骑可怕得多。“当夜众人扎营时，秦九郎发现衣领铜钱竟化作三只微型青铜债鬼，抱着他的耳垂唱粟特讨债歌谣。洛明川用龟兹古币才将其封印，叹道：“曲三娘的'金珠债咒'，可是连吐蕃赞普都躲不过的劫数。“

曲娘子看向霍小玉“小玉你怎么看。“一旁的霍小玉两手一摊“除了验尸，岐黄之术我于西域各个派门的教义义知之甚少。曲姑娘相问与我可谓是问道于盲。”曲娘子忙拱手道“妹子何必过谦，这道上谁不知道明州霍家家学渊源。奇门遁甲之术与

玉门洛家先天八卦并称西域双绝。霍小玉默默饮了一口壶中之酒”霍家毁于十年前一场大火，族中耆宿高手悉数罹难，只有我所习微末外出未归得以幸免。“曲娘子听罢黯然，幽幽道”“江湖弟子江湖老，一入江湖岁月少。今朝你登仙宾楼，他朝荒冢草没了“。秦九郎却不以为意起身拍拍屁股道“反正我是孤儿没啥牵挂。”

洛明川听得心中一动随即在心中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摩诃无量”随着经咒的暗诵墙壁上地板上的的梵文随着念诵的节奏发出明暗交易的闪烁。在众人正在诧异的时候耳听得一阵晦涩难明的经咒声不断传来，洛明川在倾听中感觉这梵唱中似乎暗合某种熟悉的韵律，随后随着某种韵律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

暮色浸染昆仑山脉时，一位精神矍铄的银发老人正在烽燧台调试他的星晷琴。这件用陨铁与梧桐木制成的乐器，弦柱上刻着《璇玑图》的变体——那是他在敦煌残卷里破译的星象密码。

“第七弦又偏了半音。“他轻抚琴身，哼唱着即兴创作的塞下曲。突然，琴箱共鸣腔内的二十八宿图开始逆旋，玉轸迸发出靛蓝色火花。这是星晷琴的预警机制，上一次出现这种异象，还是三年前血月凌空之夜。

突然，天穹裂开一道翡翠色缝隙。陨星裹挟着古代星经记载的“客星幽荒“轨迹坠向峡谷，却在半空被无形之力撕成七块。最大那块残骸上，隐约可见用钟鼎文镌刻的诗句：

残阳浴血山河暮

孤雁衔悲天地秋

万古长明惟冷月

照尽人间未肯休

“四句七绝，平仄工整却暗藏杀机...“老人的瞳孔收缩。这绝非普通陨石——每个字都在吸收月光生长，转瞬间已化作青铜碑文。整块碑文突然浮现出《推背图》第四十二象的卦象。星晷琴周遭二十八宿星灯一齐爆燃。

地底传来地脉震荡的嗡鸣，三百里外的玉门关烽火台同时自燃。只见燃烧的狼烟在空中拼出吊古战场文的片段，而那些本应深埋地下的兵马俑，正握着刻满爻辞的长戈破土而出。霎时间星晷琴周遭星灯发出耀眼强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铮——一声和弦犹如虎啸龙吟，随之而来的是气势磅礴恢宏的琴声响彻天地，由陨星带来的异像竟被这肃杀的琴音压制。破土而出的石俑重新沉入地底，玉门烽火缓缓熄灭，地鸣声逐渐偃息，一轮明月重照大地。刚才连绵不绝的琴音却忽然在一声破音的先导下戛然而止。只见老人双目两耳七窍中缓缓流出一道道鲜血，刚刚抚琴的左手五指血肉焦黑好像被烈火焚烧，而右手却晶莹剔透似被白霜侵染，而拨弦的食中二指竟然随着一声破音碰然折断，断口并未流出一丝血液却从中崩散出冻成冰渣的骨肉碎屑。刚才那首气势恢宏凌绝的曲调从此成为绝响。而奏者虽已气若游丝，但仍强撑着用嘶哑的嗓音道”我以自创的《倒转星河剑气冲，凌霄浩志干日月》的音律辅以先天两仪，逆转地脉八卦用自身血脉本命精元为祭，引动时空逆流，暂缓了大劫到来的时间。师门所托之事就靠你了，这七言谶语切记”

洛明川在莫高窟第九层甬道醒来时，掌心结着层淡蓝色的霜。昨夜拓印的碑文正在羊皮卷上蠕动，那些本该死去的西夏文字像蜈蚣般扭动重组，拼出一首他从未见过的七言诗：

火照孤城剑气寒

风嘶胡马踏重峦

残碑未勒封侯事

铁甲先凋玉门关

洛明川看罢心想刚才示警幻境如梦似真切不可大意。这时发现甬道中发光的经文已渐渐偃息了。随后打量周遭发现左右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竟一无所觉，放佛就像发生在一瞬间。霍小玉还催促道“洛疯子别发愣了，前面发现了大型石窟，一起过去看看。

随着这声催促洛明川踏入了一座长十余丈宽七八丈的石窟，只见石窟穹顶是一幅以金线为经纬，青金石颜料为底色，发光萤石为星辰绘制的星图。图上的北斗七星和紫薇星极为明亮，细看竟然是用夜明珠镶嵌而成。曲娘子叹道：不说这金线青金石价值几何，单单这穹顶上的八颗夜明珠就价值连城啊”

这星图不止布置在穹顶还顺着四壁延伸到地上。在星图西南角处绘制了一块巨大棋盘，纵横交错十九行，其上黑白萤石为子的棋局正微微发光。这时

窟顶垂落的星图纱幔突然无风自动，镶嵌在壁画中的夜明珠集体转向东方。曲娘子摸出随身携带的黄铜罗盘，指针正在琉璃罩内疯狂画圆，最后定格在某个不在任何星图上的方位。

棋盘上黑白子发出明灭不定的闪烁，在棋盘上自行落子竟好像有人对弈一般，洛明川死死盯着棋盘，额上冷汗岑岑忽然道“这不是在下棋，这是在厮杀，”说话间棋盘上已满盘尽墨，白子只余天元周围尚余数星发着微弱的光芒。眼看棋入困局的白子已无回天之路，被困白子竟渗出鲜红的血渍，就好像被围困将士在进行最后的搏杀。血渍在地上流淌汇聚成诗

烽燧遥映星砂冷，纹枰骤起玄黄争。

黑云摧阵九宫裂，白羽折戟三劫生。

血浸经纬成谶语，霜凝劫眼照孤城。

残棋未肯收楸枰，犹擎天元护檠灯。的血诗浮现时，助手惊恐后退，洛明川却突然道声：“好！用七言的平仄藏星位密匙。“他蘸取银蓝液体在掌心演算，癫狂如棋手遇绝世残局，“你看这'灯'字末笔，分明是紫微垣天枪星轨迹...“这分明是一张于阗古城图。不及说完已经取出羊皮拓印。众人待洛明川忙完才继续前行，经过数十里的曲折暗道发现一道光亮，待通过才发现是个山坳，出了山坳才发现前面山壁上刻着四个西夏文字“鸣沙山绝响崖”，众人在崖下休整片刻才发现相较于进洞时的斜阳夕照现在已是月上中天。这时曲娘子忽然一拍双手猛地道”原来在石窟中罗盘，指向空处的方向是这里山崖后面。

攀上崖壁时，众人见到一张不知何时被人弃置于此的断弦古琴。洛明川心下肃然。在琴旁极目远眺月牙泉畔的景象让洛明川屏住了呼吸。三天前坠落的赤色陨石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银蓝色液体正从裂缝中渗出，在沙地上蜿蜒流淌放佛汇成古老的山川脉络。“师父“秦九郎的呼喊带着颤抖，“那颗陨石...它在流血！“洛明川俯身观察上陨石纹路时，秦九郎突然扯住他衣袖：“先生！这是鲁班书里提过的'血髓矿'！“少年指尖粘着银蓝液体，舌头已然发紫，“咸中带腥...咳咳...比龟兹铜矿多分铁锈味...“

“吐出来！“洛明川掐住他下颌，将解毒药粉混着薄荷脑塞进他口中，“让你背金石录，偏去研究邪书鲁班书！“动作粗鲁却迅速脱下披风裹住少年发抖的身体。秦九郎忽然睁大眼睛“师父我刚刚看到一个美人念什么夜夜岳阳楼她....咳咳”被一包药粉灌入喉咙呛的少年咳声不断。“毒傻了得加大药量”洛明川淡然道。

曲娘子冷笑：“洛先生教徒弟的手段，倒比我们粟特人驯鹰还狠。“她弹指射来块岩盐，“含着，能缓毒。“

当曲娘子将罗盘置于脉络交汇处时，液体突然蒸腾而起，在空中凝结成巨大的回文星图。

最中央的龙形符号突然分裂成三个虚影：一个如中原皇室的蟠龙，一个似波斯细密画里的带翼蛇神，最后一个则是吐蕃唐卡中的雷电之龙。每个虚影都牵引着不同的星辰阵列，在黎明前的天空中撕开裂缝。

沙暴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洛明川用袖中残卷遮面时，发现羊皮上的于阗古城图正在蜕变——佛塔化作观星台，市坊变作卦阵，而城中宫室位置浮现出四个正在渗血的古篆：

龙脉将死

陨石突然发出编钟般的轰鸣，表面的四句诗逐字浮空，组成不断旋转的浑天仪结构。他意识到昨夜拓印的碑文每句首字连读的“火风残铁“，正是祖父临终前念叨的铸剑密语。

“这不是陨石...“他抚摸着逐渐冷却的铭文，“是龙脉的示警钟！“

最后一个“关“字在指尖炸裂，沙地上浮现出双生文字写就的谶言。那些弯曲的西域符号与方正的汉隶彼此吞噬，最终融合成一句灼睛痛目的谶言

开者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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