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十幅画

气氛奇怪，却也没有让陈宜则想要逃离。

她慢悠悠的坐在石凳上，洋装镇定地想要脱去高跟鞋休息一下。细密的汗珠沾湿了她额角的碎发，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不散心头那莫名的滞涩感。

任平生见她这个样子，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自然地开口：

“这个花园据说是陈总的私产，里面的花加起来价值上亿，每一种花开都代表着具体的时间或者季节。”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巧妙地填补了两人之间沉默的空隙。他并未立刻靠近，只是在她身边停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然后才微微俯身，动作带着一种克制的体贴。

氛围微妙地牵引着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弥漫着橘子香气的下午。

任平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细致地折叠了一下，垫在陈宜则的脚底。

他并未直接触碰她的脚，而是轻声询问：“介意吗？我帮你脱下另一只？” 得到她默许或细微的示意后，他才非常轻地握住她的脚踝，替她脱去另一只高跟鞋。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给陈宜则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但她并不抵触。只听着任平生继续说着，语气平和而真诚:“欣赏美好的事物，得带着轻松的状态才好。”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亭子里，昙花已经完全盛放。

显然他们的注意力都已不在昙花上了。

陈宜则看了一下时间，这边少有车辆经过，加上已经很晚了，很难再打到车。

任平生悄悄撇了一眼她的手机。

“我今天喝了酒，不方便开车，在附近我有套房子，平时空着。今晚你可以在那里休息。”

“我和陈总商量一下今晚可否在这里留宿吧。” 陈宜则拿出手机。

任平生将一只手轻轻覆在她手机屏幕上方：“你看夜深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背你过去？” 他看着她，眼神清澈，没有一丝闪躲，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提议走一段路。

陈宜则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些微红，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应。她确实累了，脚踝隐隐作痛，她将手机收回手包，微微点了点头。

任平生唇角似乎极轻地弯了一下，随即在她面前自然地转过身，屈膝半蹲下来。他宽阔的肩背在夜色中形成一个安稳的轮廓。“上来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小心些。”

陈宜则迟疑了一瞬，还是伸出了手。

夜色静谧，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花园里浓郁的花香被夜风稀释，变得若有若无，反倒是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愈发清晰。

好安心。

陈宜则的下巴几乎要抵在他的肩头，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能看到他线条利落的侧脸轮廓和专注前方的眼神。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随着步伐移动而摇曳。

他有没有这样背过别人？

思及此，陈宜则环在他颈间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拢了一点点，仿佛想抓住这片刻的安稳与悸动。而他托着她腿弯的手臂，始终保持着稳定而适度的力道，既支撑着她，又恪守着一种微妙的界限。

来到他家里。

陈宜则环顾四周，手轻摸了一下桌面，指尖传来冰凉光滑的触感，一尘不染。整个空间空旷得有些过分，没有随意放置的生活用品，甚至看不到一只水杯或碗碟。所有的柜门都严丝合缝地关着，仿佛从未被开启。

房子里透露出一种被精心维护的秩序感，显然没有经常住在这里。任平生示意她稍坐，自己则走向里间。

陈宜则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空旷的客厅，最终，被走廊的光源牢牢吸引住。

一幅画被悬挂在走廊最深处、光线最柔和的位置，像一个被慎重供奉的珍宝。那正是出自她手笔的作品，她所有画作上的签名，都是用的自己的本名——陈宜则。

画中的蝴蝶分为两个部分，一边翅膀把翡翠与绿松石交织在一起，另一边则是用的点翠技艺。这幅画是她刚出国留学时所作，是任平生要求要拿给他看的最后一副画。

它没有蕴含特别丰富的寓意，当初登上拍卖行时，这幅画的总价也才十万。有些买家看中了上面珠宝的价值，有的看上了它作为装饰画的颜值。在最高叫价达到五十万时，说是有个外行人叫价两百万买下。

陈宜则的目光钉在那幅画上，心绪翻涌。整个屋子太干净了，干净得不近人情，拒人千里之外，而幅画所处的环境，灯光是那样柔和，被细心保护，像是这个屋子真正的主人。

一个念头，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撞进她的脑海。

任平生出来时，看到陈宜则正对着那幅画出神，几乎凝固在那里。

“在看这幅画？” 他的声音传来。

陈宜则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任平生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惯常的平静表象。嘴角轻轻上扬，带着了然、复杂和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释然，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掉入清澈河底的石子，掀起涟漪：

"任平生，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话没有想象中的如雷贯耳，即便陈宜则不问，他也会在今晚或者明天承认。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心里早已如潮水翻涌。

任平生看着她眼中那份笃定，没有丝毫意外，更没有闪躲。他的唇角扬起一个极淡却清晰的弧度，如同初升的朝阳:

"对啊，故意让你看到的。"

"喜欢你很早了。"

"很久了。"

他一直都这样，毫无掩饰，述说一件事时，语气永远的平和。

然后，一步一步向着陈宜则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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