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姻缘始

晨光微熹，太医院后宅的厨房飘出一股焦糊味。

沈木芙挽着灵蛇髻，琉璃蝴蝶簪上的珍珠随着她搅动药汤的动作轻晃。鹅黄纱衣的缠枝莲纹在晨光中泛着柔光，衬得她如工笔仕女——如果忽略她手中那碗黑如墨汁的"十全大补汤"。

"杏儿，你说九殿下今日还敢来讨药吗？"她舀起一勺，汤面浮着可疑的绿色泡沫。

丫鬟杏儿抱着一摞医书踉跄进门，书堆哗啦倒地："小姐！殿下的小厮又来了，说心悸发作求您赐药！"

"上回他喝完昏睡三日，太医院差点被皇后娘娘拆了。"沈木芙低头嗅了嗅药碗，"这回我特意多加了二两糖……哦，或许是盐？"

此时九皇子李承砚正虚弱地倚在回廊柱上。

他今日特意穿了月白锦袍，腰间玉佩悬得端正，连咳嗽的节奏都精心设计过三长两短。见沈木芙款款而来，他立刻以袖掩唇："沈姑娘，孤这心悸之症……"

"殿下气色不佳。"沈木芙温柔递上药碗，"这碗安神汤最是对症。"

汤药入喉的刹那，李承砚瞳孔骤缩。那滋味像是吞了十斤黄连拌砒霜，胃里翻江倒海。他强撑风度抹了抹嘴角："……孤若死了，记得在墓碑刻'殉药'二字。"

沈木芙翻看药方："巴豆三钱……啊，拿错成砒霜了？"

西市马厩，一声尖叫划破晨雾。

陆玉棠的墨蓝纱帛随鞭风扬起，青玉竹节簪的珊瑚流苏叮咚乱响。她正训斥那匹汗血宝马："踏雪！再敢踢客人，今晚没胡萝卜！"

马儿突然盯向草堆，鬃毛炸开。陆玉棠瞬间寒毛倒竖："福伯！是不是有虫——"

草堆里蹦出一只蛐蛐。

"救驾！！"她尖叫着跳上马背，马鞭乱挥间卷飞路人玉冠。那位华服公子顶着一头草屑从饲料槽爬出来，额角还粘着半片菜叶。

"姑娘的鞭法……"萧云珩抹了把脸，盯着她发间颤动的银箔铃兰，"甚是独特。"

陆玉棠仍缩在马背上："你、你别过来！草里有虫！"她猛拽缰绳，踏雪突然扬蹄——

"咴！"

世子二次栽进泥坑。

宫宴夜，偏殿传来布料窸窣声。

沈木芙拎着被胭脂染红的衣襟蹙眉，忽见窗口翻进个赭色马面裙的姑娘。对方利落地扯开墨蓝纱帛："巧了，我也在逃相亲！这料子防火防虫还防登徒子！"

两刻钟后，迷路的宫娥将更衣完毕的二人引错席位——

九皇子对着飒爽驯马师深情吟诵《本草纲目》，世子朝温婉医女献上镶金马鞭。

"《灵枢·经脉》有云……"李承砚执起陆玉棠的手，却被她一鞭子缠住手腕，"姑娘这脉象，似有肝火旺盛之症？"

萧云珩则捧着茶盏凑近沈木芙："听闻姑娘擅驯烈马？本王这匹'惊鸿'近日总踢人……"

"殿下。"沈木芙微笑接过茶盏，"踢人的马该灌巴豆汤。"说着将茶泼进花盆，那株牡丹当场蔫了。

御花园里，两只"粽子"滚作一团。

当踏雪将九皇子踹向世子时，陆玉棠正用鞭梢勾走沈木芙手里的砒霜瓶："这玩意儿比我爹驯的野马还烈！"

"不及某人。"沈木芙瞥向泥坑里互扯头冠的两位贵公子，"九殿下装病三年饿出胃病，世子为表忠心拆了半座马厩——你说他们图什么？"

陆玉棠突然拽着她蹲下："嘘！礼部那群老古板来了！"

假山后，礼部尚书指着泥人般的皇亲国戚浑身发抖："成何体统！老夫要发明'女德测试机'……"

"晚了。"沈木芙弹出颗药丸，老尚书顿时呵欠连天，"这'酣睡丸'够他梦周公三日。"

双姝击掌的清脆声惊飞宿鸟，鹅黄与墨蓝的衣袂交叠处，九皇子正从世子腰带里摸出盒胭脂："萧兄竟偷藏这个？"

"李承砚！这是西域止血膏！"

御花园的闹剧还在继续。

"萧云珩！你腰带里藏胭脂作甚？！"李承砚举着那盒西域止血膏，泥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将月白锦袍染成了泼墨山水。

世子一把夺回，咬牙切齿："这是止血膏！上回在边关差点被你的暗箭射穿肩膀——"

"胡说！孤的箭术明明百步穿杨！"

"百步穿杨？上个月围猎，你连靶子都没射中，倒把父皇的御膳房窗户射了个对穿！"

两人正互相揭短，忽听假山后传来"噗嗤"一声笑。

沈木芙和陆玉棠捂着嘴，肩膀抖得像是风中落叶。踏雪在一旁悠闲地嚼着牡丹花，马尾巴一甩一甩，仿佛也在嘲笑这两个狼狈的贵公子。

"九殿下。"沈木芙勉强止住笑，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药草纹的帕子，"擦擦脸吧。"

李承砚刚要伸手，却见帕子上绣着"妙手回春"四个小字，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沈木芙的手笔。他嘴角抽了抽："沈姑娘这是……"

"哦，顺手绣的。"她眨眨眼，"想着殿下若是真被毒死了，总得有个体面的陪葬品。"

一旁的陆玉棠已经笑倒在踏雪身上："哈哈哈——你们京城人，连斗嘴都这么文绉绉的吗？"

萧云珩抹了把脸上的泥，突然伸手拽住她的马鞭："姑娘既然这么爱笑，不如教教本王鞭法？"

"教你可以。"陆玉棠挑眉，"先把我家踏雪踢坏的玉冠赔了。"

"那个不值钱。"世子从怀里摸出块羊脂玉佩，"这个抵给你。"

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正面雕着踏雪寻梅，背面刻着"云珩"二字。陆玉棠刚要接过，踏雪突然一甩头，将玉佩叼走了。

"哎！你这破马！"

"它才不破！"陆玉棠跳脚，"踏雪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萧云珩眯起眼，"那它为什么专踢穿华服的男人？"

"因为它有品位。"

世子被噎得说不出话，转头看见李承砚正捧着沈木芙的帕子傻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李承砚！你口水流到帕子上了！"

九皇子慌忙擦嘴，结果把泥巴糊了一脸。沈木芙实在看不下去，掏出一瓶药粉："殿下，这是祛瘀消肿的，您……"

"不必！"李承砚挺直腰板，"孤这是男子汉的勋章！"

"哦？"沈木芙点头，"那殿下继续顶着这'勋章'吧，听说皇后娘娘正在御花园赏月。"

九皇子脸色大变，一把抢过药瓶就往脸上抹，结果药粉进了眼睛，顿时泪流满面。

"殿下怎么哭了？"沈木芙故作惊讶。

"孤……孤这是感动的！"

假山另一侧，礼部尚书终于被药效闹醒了。

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看见泥猴似的皇亲国戚和笑作一团的双姝，顿时气得胡子翘起："成何体统！老夫要上奏！要发明'女德测试机'！"

"大人别急。"沈木芙递上一杯茶，"喝口茶顺顺气。"

老尚书一饮而尽，片刻后又开始呵欠连天。陆玉棠好奇地问："你给他喝的什么？"

"安神茶。"沈木芙微笑，"加了一点点酣睡丸。"

"一点点是多少？"

"大概……能让大人梦周公三日？"

双姝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这笑声惊飞了栖在树上的夜莺，也引来了巡逻的侍卫。

"什么人？！"

"快跑！"陆玉棠拽起沈木芙就跳上踏雪，萧云珩和李承砚也想跟上，却被马儿一蹄子挡开。

"姑娘！带上本王！"世子伸手。

"想得美！"陆玉棠回头做了个鬼脸，"踏雪讨厌男人！"

马儿长嘶一声，驮着双姝消失在月色中。留下两位贵公子站在原地，一个捧着绣帕傻笑，一个握着半块玉佩发呆。

礼部尚书在梦中嘟囔："世风日下……要测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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