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问心

玄冥主峰的雪终年不化。

袁墅和铃音扮作采药人，沿着樵夫小径迂回向上。

越接近山巅，乌木剑的反应就越强烈——剑身上的四个灯印交替闪烁，尤其是那个最新获得的白色灯印，几乎亮如星辰。

"前面有岗哨。"

铃音突然拉住袁墅，指向百米外的石亭。

两个穿青色鳞甲的守卫正在亭中烤火，腰间挂着醒目的青铜灯玉佩。

袁墅眯起左眼，金线视野中，守卫周身缠绕着细密的黑气，心口位置各有一点白光——那是被长生灯控制的标志。

"不能惊动他们。"

他摸出怀中那颗黑色罪业珠，

"得想个办法......"

珠子在掌心微微发热，突然浮现出周清玄的记忆片段：原来每个月初一，都会有杂役送"定心丹"给守卫，丹药中混着长生灯的灯油，用以维持控制。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三月三十。"

铃音掐指一算，眼睛突然亮起来，

"明天就是四月初一！"

......

次日辰时，山道上果然出现个挑担的灰衣杂役。

袁墅埋伏在拐角处，等杂役经过时突然出手，一个手刀精准击中其后颈。

杂役闷哼一声倒下，担子里的药瓶叮当作响。

"这能行吗？"

铃音担忧地看着袁墅换上杂役衣服，

"守卫肯定认得原来的送药人。"

袁墅从罪业珠中又压榨出一段记忆：

"每月送药人都不同，据说是为了防止被买通。"

半刻钟后，"杂役袁墅"低头挑着担子来到石亭。

守卫头也不抬地伸出手：

"牌子。"

袁墅递上从真杂役身上搜出的铁牌。

守卫检查时，他注意到对方指甲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正是长期服用灯油的表现。

"怎么换人了？"

另一个守卫突然问。

"李师兄染了风寒。"

袁墅压低声音，

"长老命我暂代。"

守卫不再多问，各自取走一瓶丹药吞下。

就在袁墅准备离开时，年纪较大的守卫突然按住他肩膀：

"等等，你身上......"

铃音的铜铃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脆响。

守卫们同时转头，袁墅趁机出手，乌木剑以剑柄点中二人后心。

守卫僵在原地，眼中白光剧烈闪烁几下后熄灭了。

"你......"

年轻守卫露出茫然之色，

"我这是......"

"你们被长生灯控制了。"

袁墅简短解释，

"现在我要去毁掉它。"

出乎意料，两个守卫对视一眼，竟齐齐跪下：

"求仙师解救宗主！他三个月前闭关后就再未现身，只传令要加强戒备......"

袁墅心中一动：

"宗主闭关前可有什么异常？"

"那日天降血雨，宗主从山阴潭回来后就直接去了禁地。"

老守卫回忆道，

"第二天就传出闭关的消息。"

血雨？袁墅想起山阴潭崩塌时的异象。

看来玄冥宗主与长生灯的联系，比想象的更紧密。

......

穿过岗哨后，山路陡然险峻。

两侧冰棱如剑，罡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铃音突然指着上方：

"看！"

云雾缭绕处，一座青铜大殿巍然矗立，殿顶七根尖刺呈扇形展开，每根尖刺顶端都托着盏灯台——其中六个空空如也，唯有正中那盏燃烧着血色火焰。

"七星灯阵。"

袁墅握紧乌木剑，

"但为什么只有一盏......"

铃音的铜铃突然自动分解，七个小铃铛悬浮在空中，排成北斗形状：

"爷爷说过，七星灯阵若只剩主灯，说明其他六盏都已被炼成'命灯'，在为某个人续命。"

大殿前广场上，十二名金甲卫士如雕像般伫立。

他们手持长戟，胸口贴着符箓，竟都是没有生命的傀儡。

"用这个。"

铃音从怀中取出两个纸人，

"障眼法，能维持半刻钟。"

纸人落地化作他们模样，大摇大摆走向广场。

金甲卫士果然被引开，两人趁机绕到殿侧。

偏门上的锁已经锈死，袁墅用乌木剑轻轻一划，门闩应声而断。

殿内昏暗如夜，唯有中央祭坛上的血灯提供些许光亮。

灯焰仅有豆大，却将整个大殿映得血红。

更诡异的是，灯芯处蜷缩着个婴儿大小的黑影，随着火焰跳动微微起伏。

"那是......"

"灯灵。"

袁墅想起《玄门纪要》中的记载，

"长生灯吞噬足够多生魂后孕育的邪物。"

他刚要上前，地面突然亮起繁复的阵纹。

血灯光芒大盛，照亮了殿柱上悬挂的十二具干尸——看服饰都是玄冥宗长老，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献祭同门......"

铃音声音发抖，

"他在喂养灯灵！"

祭坛后方传来铁链声响。

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被七条锁链穿透身体，固定在玉座上，胸口插着根青铜灯芯，正与血灯遥相呼应。

"宗主？"

袁墅试探着靠近。

老者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与周清玄有七分相似的脸。

但更让袁墅震惊的是，他眉心赫然有个金色卍字印记——与铃音心口的一模一样！

"终于来了......"

老者声音嘶哑，

"明心寺的复仇者......"

铃音突然捂住心口，卍字印记透过衣衫发出微光：

"你...你是我......"

"祖父？不，你不配！"

她突然激动起来，

"你背叛寺庙，杀害亲族，有什么脸认我！"

老者苦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里有个漆黑的掌印：

"六十年前，是我师弟周清玄偷袭于我，将我炼成长生灯主......真正的叛徒，从来都是他！"

袁墅想起罪业珠中的记忆碎片，确实有周清玄偷袭同门的画面，但当时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这些长老......"

"都是周清玄的帮凶。"

老者咳嗽着，每咳一声就有黑血从锁链伤口渗出，

"三个月前山阴潭异动，他受到反噬，才给我片刻清醒......快，趁现在毁掉血灯！"

乌木剑突然剧烈震动，剑身上四个灯印同时亮起。

袁墅举剑走向祭坛，血灯却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小心！"

铃音尖叫。

灯芯处的黑影猛地膨胀，化作三丈高的巨大人形。

它没有五官，只在面部位置裂开道血红缝隙，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声浪如实质般撞来，袁墅被掀飞数丈，后背重重撞在殿柱上。

十二具干尸同时睁开空洞的眼窝，从四面八方扑来！

铃音摇动铜铃，金光将三具干尸击碎，但剩下的已经抓住袁墅四肢。

乌木剑脱手飞出，被黑影一口吞下！

"没用的......"

老者艰难地喘息，

"必须...先斩断我的锁链......"

袁墅拼命挣脱干尸，扑到玉座前。

七条锁链分别穿透老者的四肢、丹田、咽喉和眉心，链子上刻满恶毒的咒文。

最致命的是胸口那根灯芯，正源源不断抽取他的精血供养血灯。

"怎么斩？"

"用...往生咒......"

袁墅将掌心贴在老者额头，调动体内金焰。

往生咒文从他皮肤上浮现，顺着老者眉心伤口涌入。

第一条锁链应声而断！

黑影发出凄厉的哀嚎，吞下的乌木剑破腹而出，带着漫天血雨飞回袁墅手中。

剑身四个灯印此刻连成一线，化作一道金虹斩向剩余锁链。

铛！铛！铛！

连续六声脆响，锁链尽断。

老者瘫软在玉座上，颤抖着握住胸口的灯芯：

"最后...一根......"

袁墅正要帮忙，铃音突然扑过来：

"当心！"

黑影的利爪擦着她后背划过，带起一蓬血花。

袁墅怒吼一声，乌木剑脱手飞出，将黑影钉在祭坛上。

剑身血纹如活物般蔓延，开始吞噬黑影。

"快拔灯芯！"

老者嘶吼，

"这是唯一机会！"

袁墅双手握住灯芯，触到的瞬间，无数记忆洪流冲入脑海——

六十年前的明心寺，周清玄偷袭师兄的场景；十万生魂被炼成长生灯的惨剧；玄冥宗历代长老的阴谋......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上：周清玄将一枚金色种子植入还是婴儿的铃音心口。

"这是......"

"佛种。"

老者气若游丝，

"明心寺最后的希望......拔吧！"

袁墅咬牙发力，灯芯带着血肉被拔出老者胸口。

血灯骤然熄灭，整个大殿开始崩塌。

黑影在惨叫声中被乌木剑彻底吸收，剑身上第五个灯印缓缓成型——是盏血焰缠绕的黑灯。

老者用最后力气抓住铃音的手：

"去找...太庙里的......"

一块巨石砸下，玉座化为齑粉。

袁墅抱起昏迷的铃音，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出大殿。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坍塌声，玄冥主峰之巅的青铜大殿，就这样永远消失在烟尘中。

山脚下，袁墅检查铃音的伤势，发现她背后的伤口竟在自行愈合。

更奇怪的是，心口的卍字印记变成了含苞待放的金莲形状。

乌木剑上的五个灯印明灭不定，剑脊上渐渐浮现出新的文字：

"太庙灯，帝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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