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的拇指刚抚过《混沌真解》封面,柳月婵突然闷哼一声。
他抬头,见她眼尾金痕骤亮,原本清澈的瞳孔泛起浑浊,像两潭被搅乱的泉水。
“月婵?”他攥紧她手腕,脉息乱得像被狂风卷散的线。
“秋哥……”她突然反手扣住他,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有个声音在说,要吞了这些人……吞了我自己……”
白璃凑过来,符咒在指尖亮起幽光:“是混沌之力在侵蚀识海!她之前强行调用过,现在压制不住了。”
叶知秋喉结滚动。
他翻开《混沌真解》,想找解法,可书页上除了金纹什么都没有,像被人刻意抹空的纸。
“莫慌。”玄冰老人突然开口。
他靠在石墙上,白发沾着血渍,“若要稳混沌,得寻‘守界人’。太初殿立世时,专门设了这一脉,封印混沌、引导宿主。”
“太初殿早塌了三百年。”沈凝霜皱眉,“上哪找守界人?”
白璃突然扯了扯衣角:“我在幽冥宗偷看过古籍……极南荒漠深处,有个自称古殿遗民的老头,叫林墨。”
“现在就走。”叶知秋把《混沌真解》塞进怀里,扶起柳月婵。
她额头烫得惊人,意识时清时乱,“月婵,撑住。”
三日后。
荒漠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无数小刀子。
沈凝霜抹了把脸,刀尖挑起块半埋的碎石:“白璃,你确定是这儿?”
白璃没答话。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沙地上,画了道扭曲的符。
地面突然震动。
沙粒簌簌滑落,露出半截刻着古纹的石墙——墙后是座被埋了不知多少年的废墟。
“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断墙后传来。
林墨从阴影里走出来时,叶知秋瞳孔微缩。
老人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袍,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玉简,眼神像淬过冰的刀,扫过众人时,最后落在柳月婵身上。
“混沌之力……开始挑新宿主了。”他低笑一声,声音里裹着沙粒的刺响,“那扇门,果真要开了。”
“什么门?”沈凝霜按刀。
林墨没理她。
他盯着柳月婵眼尾忽明忽暗的金痕,伸出枯枝般的手,在她眉心点了点:“混沌要共生,不是吞噬。你们来晚了,再拖半日,这丫头的识海就得碎成渣。”
叶知秋攥紧柳月婵的手:“怎么救?”
“跟我来。”林墨转身走向废墟深处。
断玉简在他掌心泛起幽蓝光芒,照出地上若隐若现的符阵,“太初殿的密室还剩半间,有些东西……该让你们看看了。”
柳月婵突然拽了拽叶知秋衣角。
她的金痕淡了些,眼神清明了一瞬:“秋哥,我好像……闻到了药香。和小时候,你偷藏在我枕头下的那包草药,一个味。”
叶知秋心口发紧。
他低头,见她指尖还攥着半片干叶——是他三日前在杂役房后院摘的,塞进她手里哄她开心的。
林墨的脚步顿了顿。
他回头瞥了眼那片干叶,又看了看叶知秋怀里鼓起的《混沌真解》,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有意思。”
他继续往前走,断玉简的光刺破黑暗,在前方照出一扇半掩的石门。
门后涌出的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墨香,像极了年代久远的古卷。
叶知秋扶着柳月婵跟上。
沙粒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混着远处不知何处传来的,类似石磨转动的闷响。
谁也没注意到,林墨掌中断裂的玉简,正随着他们的脚步,与柳月婵眼尾的金痕,在暗中共鸣。
石门“吱呀”一声被林墨推开。
密室四壁嵌着幽蓝石灯,照亮中央一面斑驳石壁——上面刻着幅古图:两个交缠的身影,一个金纹遍体,一个墨色缭绕,中间流转的光带将两人魂魄连作双环。
“混沌共生图。”林墨枯指敲了敲石壁,“太初殿守界人穷三百年悟的。混沌非灭世,是转道。”他扫过叶知秋与柳月婵,“要承这力,得两个魂。一主引,一辅衡。压着一面,魂碎。”
叶知秋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柳月婵刚才说“要吞了自己”,想起《混沌真解》里那句“双生方存”——原来不是他与她争,是他与她合。
“我试。”他攥紧柳月婵发烫的手,另一只手按上她后心。
混沌之力在他体内翻涌,像被捅开的泉眼。
他咬着牙引那团热流往柳月婵识海钻,金纹从他指尖漫上她手腕,与她眼尾金痕接上。
柳月婵突然倒抽冷气。
她瞳孔里的浑浊被金纹撕开道缝,原本绵软的灵力突然绷直,像根淬了冰的弦,反缠住叶知秋的混沌力。
“稳住!”林墨吼了声,“她在反引你!”
叶知秋额角渗汗。
他感觉自己的灵力被抽走半缕,却不疼,反而像久旱逢雨的田——那半缕灵力钻进柳月婵识海,撞碎了团漆黑的雾。
柳月婵猛地睁眼。
她眼尾金痕淡了,却多了丝墨色,像夜空中坠了颗星子。
“秋哥。”她声音轻,却没了之前的虚浮,“我能看清那声音了。它说……要和我做伴,不是吞我。”
话音未落,密室突然震动。
头顶石屑簌簌落,沈凝霜反手拽住白璃往墙角躲,却见柳月婵已拉着叶知秋闪到了三根石柱后——那位置,正好避开了即将坍塌的石梁。
沈凝霜瞳孔微缩。
她记得三日前在荒漠,柳月婵连跨两步都要扶着墙,此刻却像猎鹰般敏锐。
“她……”她刚开口,柳月婵已转头看过来,眼尾金墨交织的纹路晃了晃:“凝霜姐,那边石柱裂了,快过来。”
沈凝霜抿了抿唇,走到叶知秋身边压低声音:“她还是她吗?”
叶知秋望着柳月婵指挥白璃用符咒撑顶的背影。
她的动作利落,说话带了股子以前没有的果决,可眼底那抹对他的依赖,和当年在杂役房替他藏草药时一模一样。
“是,也不是了。”他说,“但这是她选的路。”
震动渐停。
林墨突然从石壁后摸出枚残缺符咒,符面刻着漩涡状纹路,边缘焦黑,像被雷劈过。
“归墟封印图残片。”他塞给叶知秋,“真正的混沌入口,在归墟最深处。不过——”他瞥向柳月婵,“那丫头识海里,还蜷着个不属于这界的东西。别让它醒。”
话音未落,密室石门“轰”地被风沙撞开。
林墨的破袍被风卷起,他倒退两步,眨眼被黄沙吞没,只剩那句“小心”散在风里。
叶知秋攥紧符咒。
残片上的漩涡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那温度,和柳月婵眼尾的金痕,和他体内的混沌力,像三根线,在他心口拧成了团。
远处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比之前更清晰。
他望着柳月婵转身时扬起的裙角,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杂役房,她蹲在檐下替他晒草药,说“秋哥,等我好了,给你熬碗最甜的药”。
现在她好了,却比从前更像把藏了锋的剑。
而他知道,混沌的秘密,才刚撕开道缝。
真正的风暴,还在更深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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