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细的眼泪

张景乾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没说什么意思。

押送的士兵很懂，先把莺儿送到洗浴阁，焚香，气蒸，烟熏袅袅，女人的身影在纱帐后若隐若现，茂密的黑发如丝绸般勾勒出，女人柔和的线条。

张景乾在房间左等莺儿不来，右等也不来，倒也不恼，自顾自的招呼国管家给他研墨，狼毫轻展，毛碎沾染黛黑，阴阴晕染，每根笔毛都浸满了竹青墨。

清风徐来，烛光摇曳，灯光有些不稳，持笔的手影摆动不定，但张景乾的身体却坐的笔直，手腕稳如泰山，一笔一划，一瞥一捺，刚劲有力，粗细得当，很有他自己的特色。

火烛燃烧了大半，宣纸染墨了十几册，房间的空气默了又默，才听到一个婉转的声音响起：“小女莺儿见过张长老。”张景乾抬眼，空气中氤氲着墨香和玫瑰香。

“我既然叫你来，肯定是有十足的证据能证明你是晁家的人。”

莺儿佯装无辜：“老爷，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去查了皇庭的宫女名单，没有你的名字。”

莺儿突然哭的梨花带雨，一双狐狸眼带着薄红：“小女在皇庭兢兢业业服侍，到头来，那个富商竟然都不愿在名单上留下我的名字，这样也好，那我就当从未服饰过他，从今以后，只当是老爷的人。”

“晁英，原名李英，在李家，偷了李明其的宝石珍珠项链，被赶了出来，后来被晁家收留，秘密委派，做张家奸细，我说的是也不是？”

莺儿闻之色变，一时间没有说出话。

“我想你一定想不到，我们曾经见过，就在李家，当时你是李明其管家的媵妾。”张景乾轻轻笑了一下：“当时你为了两颗珍珠打赏，从了醉酒的黄天霸，完事后被李明其的管家发现，打伤了腿，是也不是？”

莺儿慌忙的藏起裸漏在外的美腿。

“辗转多家，也是怪不容易的。”张景乾冷笑道：“碰壁了那么多次，你怎么敢来我这？我看起来，那么不挑食吗？”

晁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头：“老爷，我也是身不由己，不是有意诓骗您。”

她哽咽着开口：“在李家时，我在那的妹妹染了病，没人肯为她治病，只有李家的管家李宇，他说只要我做他的妾室，就肯出钱，为我妹妹医治。”

“我委身于他，可他出尔反尔，非但不给我妹妹治病，还将她赶出了李家。”

“我从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跟妹妹相互扶持才走到现在，妹妹被赶出去，身无分文，又身有疾病，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如何能不痛心？”莺儿哭的真心实意，啜泣不停，浑身颤抖。

“我必须要攒够钱给妹妹治病，她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不能抛下她不管。”

“所以，我就爬上了趁黄老爷来李家会谈的间隙，我爬上了他的的床，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这是来钱最快的方法。”莺儿表情隐忍，似有不甘，又无可奈何。

“我自知身卑体贱，一条烂命不值钱，可是我妹妹，她是被人强迫的，她才十五岁，她不该死，我一定要救她。”

“那天夜里，李明其喝的烂醉，我误打误撞见到了他，假意要侍奉他，他似乎很喜欢我，我趁机拿走了宝石项链，然后逃之夭夭。”

“他知道了以后勃然大怒，后来，我被人强行带走，丢弃在混乱的街巷中。当我挣扎着爬起来时，衣衫早已破损不堪，尊严也被践踏殆尽。后来我四处寻找我妹妹的下落，那两颗珍珠都被说见过我妹妹的强盗掠走，到头来，也只换来一具冰冷的尸骨。。。她浑身都青紫了。。。手里还紧紧攥着我绣给她的荷包。。。”

房间里，只剩下呜咽的啜泣声，静谧的可怕。

天下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所。

张景乾沉默了，张了张嘴，也没发出声音，他信了她说的话，张景乾从她的眼神中判断出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眼里没有了勾引、讨好，只留下了自责和悔恨。

“我会派人安葬你妹妹的。”沉默了许久，张景乾才开口。

“不，我不想让您为为难，因为，我妹妹的尸骨，在晁家老爷手中。”

“他说，一日没有上您的床，一日就不让妹妹入土为安。”

张景乾想到了这一点，也知道晁秋道（晁家老爷）有多无耻，所以表情没有太多波澜。

听着女人的陈述，张景乾也微动恻隐之心，想为她出头，把她妹妹的尸身抢回来。

“老爷，今年的水稻减产了。”国管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张景乾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张景乾看着跪在地上身世悲惨的的女人，但眼光一远，又看到他身后的万家灯火，百姓安定。

张景乾与晁秋道有血海深仇，那些年的苦痛回忆时时啃食着他的灵魂，侵蚀着他的血肉。

但为了百姓，为了家族来之不易的和平，他把这如尖刀一般的仇恨咬碎，吞到肚子里，即使满口鲜血，即使心如刀割，即使肝肠寸断，他也从未吭声。

因为他知道，其他的各大家族都眼睁睁的盯着张家这块肥肉，盯着他，他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不能。

张景乾的眸光黯淡了下去，他知道晁家是在挑衅，因为这女人的身份很好查，不像是很精密的奸细。其目的，就是激他张景乾派兵，为这个女人出头。

再不济，也想看看张景乾这个雷厉风行，仪表堂堂的八尺男儿低下头，将这口恶心的苦水咽下去。

让着苦水连同当年的痛苦，一同折辱他。

良久，“你且去偏殿休息，你妹妹的事我来想办法。”张景乾道。

女人惊喜的抬起头，忙不迭的感谢：“老爷仁义，小女没齿难忘。”张景乾没答话：“你带她下去。”他对国管家说。

国管家知道张景乾需要静静，也没再多说，带着女人到了偏殿。

张景乾吹灭了蜡烛，房间里漆黑一片，但他却没有睡，梦魇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着他的精神，他不敢睡了。过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却不能如潮水般退去，冲刷着他滚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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