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到底想说什么

就像暴风雨的前奏，乌云正在悄悄集聚。

礼部，尚书溥良已经接到了太医院的禀报，一时间感到很是头疼。

思来想去，干脆叫来左侍郎李绂藻和右侍郎绵文，一起商量此事。

“张仲元这是什么意思，不就一个小小的牙疼，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李绂藻一副不以为然，说着用茶盖划了几下杯中水面的茶叶。

绵文同样也有些费解：“张仲元精明过头，根本没必要这么小心，纯粹多此一举。”

溥良却不这么认为，咳嗽了一声，说：“我看未必，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顿时，引起了两人的兴致，异口同声道：“聪明之处？”

溥良依旧面无表情，一脸的淡定。

“是啊，张仲元人老成精，他不是小心，而是故意要告诉我们。”

这下，二人更费解了，再次异口同声：“却是为何？”

溥良好整以暇的换了个坐姿，然后一本正经的端起了茶杯。

“就像这茶，看着很寻常，但摇一摇就会变浑，你不得不盖子划开茶叶。”

这哑谜打的，把绵文和李绂藻当即给弄了个一头雾水。

绵文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尚书大人是何意？”

溥良看了看绵文，又看看李绂藻，呵呵了一声：“你们难道看不出张仲元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摇摇头。

“好吧，那我不妨就聪明聪明，不过只出得我口，入得你耳。”

绵文和李绂藻双手一拱，拍着胸脯保证。

“大人放心，今日之言仅限于此。”

“正是！”

“嗯！”溥良面色变得严肃，起身缓慢走了两步。

“张仲元这是一招瞒天过海，不经意间把水搅浑避祸，弄不好还和储秀宫有关。”

“储秀宫？”二人当即一脸惊讶。

李绂藻缓缓起身，一脸若有所思：“就是说，张仲元早就知道肯定会有麻烦，所以才……”

“没错！”

溥良猛然转过身：“你们信不信，他肯定也派人去了军机处禀报此事。”

这下轮到绵文坐不住了，他也站了起来：“这不是故意拉别人下水么，他想干嘛？”

溥良目光如炬：“石谱给他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他必须未雨绸缪，把危险降到最小。”

李绂藻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他差人来礼部，根本没必要提石谱，只说讨论就行，岂不多此一举？”

“此言差矣！”不等溥良说话，绵文直接抢答。

“这正是张仲元的高明之处，他不这么做才会惹麻烦？”

李绂藻不解：“为何？”

“因为一旦上面问下来，他无法说清楚，还会被误以为打压别人，只手遮天。不这样，怎么显出他这个院使的正确。”

溥良赞同道：“没错，就算恭亲王知道了，张仲元也可以当面断然否决石谱的方案，甚至还可以当场严厉斥责一番，恭亲王非但不会生气，相反还认为张仲元尽职尽责。”

李绂藻顿时恍然大悟：“这么说，他派人同时去军机处也是一个道理。”

“对，而且不用猜也知道，醇亲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同为皇族的恭亲王犯险。”

此时，绵文和李绂藻就像两个参谋，将事情分析的透透的。

当然，相比而言，身为尚书的溥良看事情的格局无疑更高一些。

“不仅如此，既可以讨得两位王爷的欢心，又不动声色敲打了有心思的人。”

顿时，又引起了两人的好奇：“大人，您是说石谱他......”

“他不一定，但有打算盘的绝对大有人在，别忘了现在右院判的位子还空着呢。”

绵文噢一声，说：“原来如此，大人真是一针见血，那我们该怎么办？”

只见溥良悠闲的品了口茶，不紧不慢道：“热事凉办。”

此时此刻，石谱正在王府内继续“接见”王爷，话题也开始由浅入深。

溥伟的连续下马威，着实让他明白了忠勋为什么吃瘪，心中暗暗提起了小心。

看到石谱面露窘相，溥伟没有再次为难，随手捏起块蜜饯塞进嘴里。

“话说回来，你好歹是个七品御医，称下官倒也没错，就先这么着吧。”

溥伟边起身边拍了拍手，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喂鸟了。

说的有点漫不经心，似乎后面还有话没说完。

不过石谱懒得再去费脑子多想，只是嗻了声，他现在对溥伟的感观不是太好。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不能以对醇亲王的感观来评判别的王爷。

石谱深知这一点，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被叫来这里的原因。

溥伟才离开座椅站起身，旁边另一个粉衣婢女便乖巧的端来暖茶。

并且，在溥伟没喝完前，婢女端着茶盘一直站在原地。

隔着不远，石谱凭气味闻的出来，那是上好的红茶。

出于职业本能，他动了动嘴唇，有心提醒一下。

溥伟现在体内热症尚未祛除，而红茶性热，当不宜饮。

然而，想起刚才溥伟的刁难，石谱终究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是哪里人？”

冷不丁的一句，把石谱的思绪再次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回恭亲王的话，下官老家奉天府。”

“噢？”

溥伟大感意外，想不到这个小有名气的御医，原来是盛京老家的满人，顿时一下来了兴趣。

“你是哪个旗的啊？”

“回王爷的话，下官不敢乱言，家里族谱上记载为正黄旗。”

“这么说，你是正黄旗？”

溥伟再次略感惊讶，竟然还是正黄旗人，不由重新打量了石谱一番。

在满八旗中，总体分为上三旗和下五旗两大部分。

其中，正黄、镶黄、正白三旗，统称上三旗，由皇帝掌控，皇宫大内侍卫皆出于此。

其它镶白、正蓝、镶蓝、正红、镶红为下五旗，由诸王、贝勒掌控，所部主要拱卫京师及驻守各地。

明末入关前，皇太极手里直接掌控的，只有正黄旗和镶黄旗。

也就是说，这两个旗的旗主，就是皇太极本人。

为了巩固皇权，皇太极后来纳入正白旗，共同组成上三旗。

溥伟是皇家的人，对满人过去这些历史无疑知道的更清楚。

从顺治初年起，锡克特里氏家族所在的乌拉总管衙门辖区，一直是供应皇家贵族生活的重要地区。

清军入关后，许多锡克特里氏在漫长发展中，逐渐汉化成了石姓。

从无形之中上，两者关系又亲近了一层。

石谱直观的感觉到，溥伟对自己的态度有了点变化，只因为自己的出身。

一改刚才的冷冰冰，开始变得随和了几分。

说话间，溥伟一口喝完杯中茶，放回了托盘中，大大咧咧又坐回餐椅，并且待婢女退下后，虚赐石谱同坐。

石谱当然明白基本的礼仪，亦以客套婉拒，始终站立一旁，慢条斯理的礼貌应答，言行甚是稳重。

这些都看在溥伟眼中，他高傲的目光中，隐隐带出了几分赞许。

对于石谱而言，这些都无所谓，做人本当如此，不卑不亢，宠辱不惊。

这么多年的行医，各种各样的人，自己见过的可谓不计其数。

但无论贫富贵贱，在自己眼里都是病人，除此之外，别无杂念。

想法简单，事情自然就简单，也少了许多烦心事，也不尽然，比如现在。

到目前为止，从高冷到随和，溥伟尽扯些无关紧要的，搞不懂究竟想说什么。

总不至于叫自己来，就是为了拉家常，这会儿又不牙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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