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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在水管里的回声》

《烬语诡话录》 牛砚尘/著, 本章共7423字, 更新于: 2025-07-14 10:53

2006年的暑假,粘稠得如同熬过了头的糖浆,沉重地糊在南方山村的每一个角落。7月10日,一个普通得近乎刻板的下午,小度背着那个印着褪色奥特曼图案的双肩包,站在了村口那棵虬枝盘错的老樟树下。树影被毒辣的日头拉得又细又长,像某种扭曲的触手,蝉鸣声则密不透风,织成一张巨大的、嗡嗡作响的网,将他裹挟其中。他是第一次独自来外婆家过暑假,城市里空调残留的凉意早已被这扑面而来的、裹挟着泥土腥气和腐烂植物气息的热浪彻底碾碎。

“城里娃,细皮嫩肉的,快进来,日头毒着呢。”外婆撩起粗布围裙擦了擦手,从堂屋的阴影里迎出来。堂屋高高的房梁下,一架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旋转着,扇叶搅动着漂浮在光柱里的尘埃,它们像无数细小的幽灵,在昏黄的光线里无声地舞蹈。墙角堆着半麻袋沾满泥土的红薯,竹簸箕里晾晒着干瘪暗红的辣椒,这些带着浓烈生活气息的物事,非但没有给小度带来熟悉感,反而让他觉得新奇而遥远,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另一个世界。

他很快认识了两个人——表弟小树和村里的孩子王,大龙。小树比他小一岁,瘦弱得像棵营养不良的豆芽菜,说话时总带着点怯生生的尾音,眼神躲闪,像只随时准备逃窜的受惊小鹿。大龙则截然不同,十四岁的少年,晒得黝黑发亮,像一截被火燎过的木头,胳膊上那道狰狞的、蜈蚣似的疤痕,据说是“跟野猪搏斗时留下的勋章”。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大龙那带着点挑衅意味的口哨声就会准时在院墙外响起,小树便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颠颠地跑出去。小度犹豫着,最终也总是被那未知的冒险吸引,跟了上去。

他们的足迹踏遍了村庄的边边角角:在晒谷场滚着锈迹斑斑的铁环,追逐着滚动的金属圈,扬起呛人的尘土;在浑浊的水渠里屏息摸索滑溜的泥鳅,泥水溅满裤腿;在幽深的竹林里寻找刚冒头的笋尖,竹叶沙沙作响,仿佛窃窃私语。大龙是这片土地活生生的地图,他熟知每一个被大人用“有蛇”、“有狼”、“有鬼”标签封印的禁地。“瞧见那片林子没?”他指着村西头一片茂密得近乎阴森的灌木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炫耀式的神秘,“林子后面有口老井,井台上刻着字,我爸说,是以前地主家用来……嗯,处理不听话的下人的。”“还有山脚下那间破屋,”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荒草丛生,断壁残垣在阳光下投下破碎的阴影,“里面有把生锈的步枪,我亲眼见过,枪栓都拉不动了,说不定还沾着血呢。”

小度注意到,每当大龙兴致勃勃地提起后山那片区域,外婆纳鞋底的手就会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里会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那地方,不能去。”一天傍晚,外婆坐在门槛上,借着天光穿针引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几十年前,是矿场,后来……塌了,埋了好些个人进去。”针尖在厚实的鞋底上费力地钻着。

“埋在哪儿了?”小度忍不住追问,心里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外婆手里的针在布面上顿了顿,线头突兀地打了个死结。她沉默地把鞋底翻过来,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鞋面,仿佛要抹去什么。“早忘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它做啥。”她抬起眼,目光越过小度的头顶,投向暮色渐沉的远方,声音低了下去,“总之,别往那边跑,听见没?那不是你们该去的地界。”那语气里,除了告诫,似乎还藏着某种更深的东西,一种混杂着恐惧和讳莫如深的疲惫。

大龙显然没把这告诫放在心上,或者说,那禁忌本身就像一块磁石,更强烈地吸引着他。7月14日午后,日头悬在当空,白晃晃的光线像无数烧红的钢针,扎得人皮肤生疼,空气滚烫得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大龙神秘兮兮地把小度和小树叫到村口那棵巨大的、盘根错节的老槐树下。浓密的树荫也挡不住那无处不在的酷热。他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兜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外壳坑坑洼洼的老式手电筒,得意地晃了晃,电池在里面哐当作响。“带你们看个好东西,”他眼睛亮得惊人,像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紧,“在后山,我新发现的,保证……没人知道。”

通往山上的小路早已被疯狂的野草啃噬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条模糊的、时断时续的痕迹。越往上走,树木越发高大浓密,枝叶交错,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阳光只能艰难地挤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不断晃动的光斑。空气变得粘稠而凝滞,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甜腻中带着腐烂气息的草木味道。蝉鸣声不知何时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令人耳膜发胀的寂静,仿佛连空气本身都凝固了。小度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沁出黏腻的冷汗。

走了大约半个钟头,大龙在一片爬满青黑色藤蔓、湿漉漉的山壁前猛地停住脚步。他拨开齐腰深的、带着倒刺的灌木丛,动作带着一种宣告式的兴奋——那后面,赫然嵌着一根巨大的排水管!

它足有一米多粗,管壁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沉的红褐色,厚厚的铁锈像一层丑陋的痂壳覆盖其上。管口黑洞洞的,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眼窝,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掉一切光线,连正午最烈的阳光照射,也瞬间被那浓稠的黑暗吸收殆尽。管口的边缘挂满了湿漉漉、滑腻腻的深绿色苔藓,摸上去冰凉黏手,散发着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腐朽的气味。“前几天发现的,”大龙用手掌用力拍击着冰冷的管壁,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咚、咚”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里面老深了,我扔了块拳头大的石头进去,你们猜怎么着?连个响儿都没听见,真他娘的深!”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挑战的意味。

“这里……以前是矿场的排水口吧?”小度盯着那深不见底的管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咽喉在微微翕动。

“管它呢!”大龙满不在乎地啐了一口,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无知、莽撞和对未知强烈好奇的光芒。他弯下腰,毫不犹豫地率先钻进了那幽深的管口,“进来看看?里面才叫有意思!”

管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逼仄压抑,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湿泥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膻霉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他们只能匍匐着前进。管壁内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物质,蹭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那触感不像泥土,更像是某种腐败生物分泌的黏液。大龙打头,小树在中间,小度殿后。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黑暗中吃力地向前探照,却只能照亮前方几米内同样布满锈迹和湿滑黏液的弧形管壁,再往前,便是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隧道。这隧道仿佛没有尽头,直通地狱。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并非黑暗,而是声音。他们粗重的呼吸声,身体摩擦管壁发出的“窸窸窣窣”声,甚至心跳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产生了诡异的回响。那不是正常的放大和重复,而是被扭曲、拉长、延迟,像是有人在遥远的、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踩着他们声音的节奏,亦步亦趋地模仿,又像是无数细碎、模糊、无法分辨的低语声,从管道最幽深的骨髓里渗透出来,缠绕着他们的听觉神经。

“这……这回声……”小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风中残烛,“哥……它……它不对劲……”

“怕了?”大龙嗤笑一声,但那笑声在扭曲的回音里也显得干涩而勉强。他又往前爬了几米,手电光晃动,他的背影在昏黄的光晕里显得渺小而脆弱,“怂包!再走会儿,说不定真能通到山那边去,那才叫……”

小度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擂鼓一样撞击着肋骨,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想喊住大龙,想让大家立刻退出去,喉咙却像是被那滑腻冰冷的管壁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他挣扎着要开口的瞬间——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尖锐的惊叫!那声音毫无疑问属于大龙,充满了纯粹的、猝不及防的恐惧!紧接着,是“刺啦——”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重物体在金属表面被急速拖拽摩擦的巨响!

然后,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固体,粘稠地包裹着他们。手电筒的光柱孤零零地照着前方空荡荡的管道,管壁上暗红的锈迹在昏黄的光线下,像极了凝固发黑的血痂。

“大……大龙哥?”小树带着哭腔的呼喊,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微弱,瞬间就被那浓稠的黑暗吞没,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没有回应。只有那令人发疯的寂静,还有管道深处似乎更加清晰的、若有若无的、混杂着低语和模仿的诡异回声。

小度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他猛地抓住小树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快!快出去!叫大人!快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考。他们像两只受惊的兔子,手脚并用地在狭窄黏滑的管道里疯狂地向后爬,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管壁上摩擦得生疼,冰冷的黏液沾满了全身也浑然不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离开这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们几乎是滚着冲出了管口,重重地摔倒在管道外长满杂草的地上。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灼烧着他们的皮肤和眼睛,带来一阵短暂的、生理性的眩晕。他们瘫在草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山林间相对“新鲜”的空气,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嗬嗬”声。汗水混合着管壁的黏液,顺着额角淌下,又咸又涩。可即便如此,两人谁也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一眼那个黑洞洞的管口,仿佛那里蛰伏着能吞噬目光的怪物。

那天晚上,小度躺在外婆家那张铺着硬板床的老式木床上,紧闭双眼,却无法入睡。白天那死寂的黑暗和诡异的回声仿佛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和耳膜上。窗外,山村的夜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几声遥远的犬吠。然而,在这寂静里,他总能“听”到声音——水龙头没有关紧,一滴、一滴、又一滴,那单调的“嘀嗒”声,在他耳中逐渐扭曲、放大,变成了水管深处空洞而延绵的回响;一阵风吹过屋顶的旧铁皮,发出“哗啦啦”的**,那声音瞬间就幻化成了大龙消失前那令人心悸的、刺耳的拖拽摩擦声。最可怕的是,在这些声音的间隙里,总夹杂着一些细碎、模糊、无法分辨的低语,它们时而在耳边呢喃,时而又像从遥远的地底深处传来,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其中似乎还掺杂着大龙那声被硬生生掐断的、充满恐惧的惊叫。这些声音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着他的听觉神经,钻进他的脑髓,让他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龙家就炸开了锅。他娘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像一把钝刀子,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也划开了整个村庄的平静。她像疯了一样,披头散发,赤着脚,挨家挨户地拍门、哭喊,红肿的眼睛像两颗熟透的烂桃,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看见我家大龙没?啊?谁看见我家大龙了?!我的儿啊……”那绝望的哭喊声在村子上空回荡,敲打着每一扇紧闭的门窗,也重重地敲打在小度和小树的心上。

当那绝望的哭喊和拍门声最终落在外婆家那扇斑驳的木门上时,小树再也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瘦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他……掉进后山的管子里了!那个管子……在后山……”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外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竹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干辣椒滚了一地。大龙娘的眼睛猛地瞪圆了,里面燃烧着绝望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疯狂:“管子?什么管子?!”

村民们被惊动了,男人们抄起锄头、扁担,女人们也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一群人在小度和小树磕磕绊绊的带领下,心急火燎地涌向后山。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那片爬满青藤的山壁前时,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

哪里有什么排水管?眼前只有一片郁郁葱葱、密不透风的青藤,像一堵厚厚的绿墙,严严实实地覆盖在坚硬冰冷的岩石上。拨开藤蔓,后面是光秃秃、湿漉漉的岩壁,冰冷坚硬,触手生凉。别说排水管,连一丝人工开凿的痕迹都找不到,仿佛昨天那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从未存在过。

“就是这儿!就是这儿!”小树急得直跳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发疯似的用手去扒拉那些藤蔓,指甲抠在岩石上,磨出了血痕,但后面依然是冰冷坚硬的石头,纹丝不动。

“真的有!昨天明明就在这里的!那么大一个管子!”小度也急了,脸涨得通红,指着昨天还嵌着管口的位置,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利起来。可他的手指所向,只有茂密的草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谎言”。

“怕不是……两个孩子看花了眼?被日头晒昏头了?”有人小声嘀咕着,带着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就是!这山壁硬得很,哪来的管子?”另一个人附和着,语气里充满了不信。

接下来的三天,后山这片区域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山村的宁静,穿着制服的警察来了,带着吐着舌头、焦躁不安的警犬和闪烁着红绿灯的金属探测仪;随后穿着工装的地质队员也来了,拿着小锤子在岩石上敲敲打打,仪器发出单调的“嘀嘀”声。警犬在那片岩壁附近显得异常焦躁,狂吠不止,对着空气疯狂地嗅探,爪子刨着地面,却始终找不到明确的方向,仿佛猎物凭空蒸发在了空气中。金属探测仪的探头在岩石上反复扫过,只发出一些零星的、代表小石块的微弱蜂鸣,没有探测到任何大型金属物的迹象。地质队员仔细勘察后,用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宣布:这片山壁是极其坚硬的原生花岗岩层,结构稳定,形成于几百万年前,近现代根本没有任何大规模人工开凿的痕迹。甚至调来了卫星地图,从十年前到上个月,这片区域的图像清晰显示,山壁始终是光秃秃的一片,连个像样的凹坑都没有。

“孩子们可能……是记错了地方?或者,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领头的警察摘下帽子,疲惫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哭得几乎脱力的大龙娘和眼神呆滞的小度、小树,最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安抚,“我们会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但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大龙的名字,从此成了这个村庄里一个不可言说的禁忌。小度和小树,则仿佛被无形的烙印打上了“不祥”的印记。大人们见了他们,眼神里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恐惧和排斥,远远地就绕道走开,仿佛靠近他们就会沾染上厄运。孩子们更是肆无忌惮,远远地指着他们交头接耳,用带着童稚却无比恶毒的声音喊:“看!就是他们把大龙弄丢的!扫把星!”小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像一株失去了阳光的小草,迅速枯萎下去,常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外婆也变得沉默了许多,常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手里捻着一串磨得发亮的佛珠,浑浊的眼睛长久地、失神地望着后山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对话。佛珠转得飞快,发出细微而急促的摩擦声,像她内心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

小度的暑假,从原本期待的新奇冒险,骤然跌入了一口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的寒井。白天,他和小树像两个幽灵,在村子里游荡,承受着无处不在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夜晚,则成了恐惧的盛宴。水管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响动——龙头没拧紧的滴水声,水流经过管道时的轻微震动声——都会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扭曲,变成那根消失的排水管深处空洞、延绵、带着诡异回响的滴水声。风吹过屋顶的铁皮瓦,发出“咯吱咯吱”或“哗啦啦”的声响,在他听来,就是大龙消失前那声令人头皮炸裂的拖拽摩擦声的再现。而最折磨人的,是那挥之不去的低语。它们不再仅仅是背景音,而是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能隐约捕捉到几个模糊的音节,却又无法拼凑出任何意义。有时,那低语声里会突然清晰地夹杂着大龙那声短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惊叫,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他变得神经衰弱,对任何管道状的东西都充满莫名的恐惧,连看到外婆家厨房那根普通的烟囱,都会让他心头一紧。

八月底,城市的喧嚣终于来接他了。妈妈风尘仆仆地赶来。离开的前一天下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被恐惧和秘密长久折磨后产生的病态执着,驱使着小度独自一人,鬼使神差地又走向了后山。山壁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那里,覆盖着厚厚的、生机勃勃的青藤,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切看起来平静、自然,和那个改变一切的午后初见时并无二致。仿佛那吞噬生命的巨大管道,连同大龙这个人,都只是一场集体臆造的噩梦。

他在那片区域漫无目的地徘徊,脚下踩着松软的腐殖土和干枯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就在他准备带着满心无法言说的沉重和一丝荒诞的解脱感离开时,脚尖突然踢到了一个硬物。

他低头看去,是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碎片,半埋在泥土和落叶中。它边缘锋利,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暗的红褐色,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粗糙的铁锈。

小度的心猛地一跳。他蹲下身,迟疑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锈蚀表面。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无法形容的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遍全身!这触感!这锈蚀的纹理!和他那天在排水管内壁摸到的,一模一样!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那块碎片,然后猛地抬头,看向那片爬满青藤、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无比“正常”的山壁。

阳光刺眼,明晃晃地照在岩石和藤蔓上。可就在这一瞬间,小度却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错觉——那片看似坚硬的岩石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极其细微地蠕动!像皮肤下的肌肉在微微抽搐,又像某种巨大生物在沉睡中无意识的呼吸起伏!

与此同时,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模糊不清的低语声,骤然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无法分辨的杂音,而是……而是大龙那声惊叫的片段!断断续续,扭曲变形,却又无比真实!紧接着,那声音又变成了另一种更低沉、更粘稠的声响,像巨大的金属管道在极其缓慢地……吸气……呼气……

那根排水管,它真的消失了吗?还是……它只是藏起来了?像变色龙一样融入了环境?或者……它……它一直在动?!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海,带来灭顶的恐惧。

一阵山风毫无预兆地穿过树林,带起一片“沙沙沙”的声响。那声音,此刻在小度听来,不再是树叶的摩擦,而是无数看不见的存在,在交头接耳,在窃窃私语,在对他发出无声的嘲笑。

小度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惊叫,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他一把抓起那块冰冷的、仿佛带着生命般微微搏动的锈蚀碎片,转身没命地往山下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他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奔跑,仿佛身后那片沉默的山壁,正缓缓地、无声地睁开了一只巨大而冰冷的眼睛,在暮色四合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

那来自水管深处的回声,却并未因他的逃离而终止。它像跗骨之蛆,跟随着他回到了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它藏匿在自来水龙头突然增大的水流轰鸣里,潜伏在地铁隧道呼啸而过的风压声中,甚至渗透进空调管道送风的微弱气流里。在每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当城市的喧嚣暂时退去,它便准时从记忆的深渊里钻出,化作清晰可辨的低语、扭曲变形的惊叫、或是那沉重粘稠的管道呼吸声,在他耳边幽幽响起,一遍又一遍,永不疲倦地提醒着他那个被烈日灼烤、被黑暗吞噬的盛夏秘密——

有些东西,看似消失了,却从未真正离开。它们只是蛰伏在现实的缝隙里,在寂静的深处,耐心地等待着下一次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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