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庆功饭局，废物的告别宴

江东市福满楼包厢里，暖黄的水晶灯把圆桌照得发亮，江东商务集团在此聚餐。

十二张椅子围出两个明显的圈子——主桌八人，边角两张小桌挤着四个部门的基层员工。

肖锋的椅子抵着墙，后背能蹭到装饰用的檀木屏风，他低头盯着自己那碗还没动的佛跳墙，汤面浮着的油花晃得人眼晕。

"肖法务到了？"人力资源部王主任端着红酒杯晃过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今年人多，委屈你坐这儿啊。"

他手指虚点肖锋对面的空位，转身时西装后摆带起一阵古龙水味，径直往主桌去了。

主桌那边传来清脆的笑声。

肖锋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周梅的笑声像银铃，尾音总要往上挑那么半拍。

肖锋出生江东寒门，父亲是国企工人，母亲是社区工作者，半年前他从北大毕业，低调进入国企江东商务集团法务部工作。

周梅是肖锋的高中同学，他刚进大三便与周梅确立恋爱关系，周梅当时更看中的还是肖锋的北大光环。

大学毕业后两人一同进了江东商务集团，肖锋进法务部，周梅进行政部。

肖锋记得，他第一次带周梅见同事，也是这样的笑声，当时她窝在他怀里说："锋子，你笑起来真好看，别总绷着！"

“小梅，坐这儿。”李昊的声音混着椅子拖动的吱呀声，“王主任特意留的主位，正对包厢门，多体面。”

肖锋喉结动了动，但没有说什么。

李昊是周梅三个月前在商务酒会上认识的，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开宝时捷。从那时起，李昊就成了周梅的白月光。

昨天，肖锋在公司茶水间听前台说，周梅把工位上肖锋送的多肉全扔了，换成了李昊送的蓝玫瑰。

"肖法务怎么不说话？"市场部小张端着啤酒凑过来，"听说今年裁员名单有你，王主任说你审的合同出了岔子，上周那单建材采购......"

"小张！"财务组的大姐踢了小张椅子一脚，冲肖锋尴尬一笑，"小孩嘴快，别往心里去。"

肖锋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沉默不语。

上周那份合同他逐字核对过七遍，甲方公章编码不对的地方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最后是周梅签的字。

他抬头看向主桌，周梅正把李昊剥的虾放进嘴里，耳垂上的钻石耳钉闪得刺眼——

那是肖锋攒了半年工资买的仿品，周梅当时说"假的也好看"。

"来，大家走一个！"王主任举着酒杯站起来，"感谢周主管今年带行政部拿了集团优秀部门，也祝李律师的律所越做越大！"

主桌的玻璃杯碰得叮当响。

李昊端着红酒杯起身，目光扫过角落："听说肖兄弟是北大法学院的？"他故意把"兄弟"二字咬得极重，"我本科也是北大，怎么没在法学院见过你？"

"可能肖锋低调。"周梅夹了块鳕鱼，用公筷敲了敲骨碟，"他啊，就是太老实，上个月审合同连交货期都没标清楚，要不是我发现得早......"

她抬眼看向肖锋，眼尾微微上挑，"锋子，不是我说你，职场不是学校，光会背书有什么用？"

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肖锋感觉后槽牙在发酸，右手死死攥住椅垫，指节泛白。

他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周梅把他的咖啡杯摔在地上，瓷片划开他手背时说的话："跟着你能有什么前途？我爸住院要二十万手术费，你拿得出来吗？"

"肖法务？"李昊举着酒杯走过来，"我敬你一杯，毕竟是校友。"他的皮鞋尖踢到肖锋的椅腿，杯里的红酒晃出来，滴在肖锋米色西裤上，"哎呀，手滑了。"

肖锋抬头。

李昊的金丝眼镜反着光，周梅在主桌用纸巾擦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王主任低头拨弄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肖锋知道他在看工作群，此刻里面大概正刷着"肖锋被李律师打脸"的消息。

"我去趟洗手间。"肖锋扯了扯西装下摆，起身时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推开包厢门，走廊的冷风灌进来，吹得后颈的薄汗发凉。

洗手间的镜子蒙着层水汽，他抹了把脸，看清镜子里的自己：领带歪在锁骨处，西裤上的酒渍像块深褐色的疤。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锋子，你爸今天又去厂子里转了，说老陈头夸你上次帮他写的遗嘱特别周全。"

肖锋摸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毕业时的照片——他穿着学士服站在未名湖畔，母亲踮脚给他整理领结，父亲举着相机喊"笑一个"。

那时他以为凭北大的文凭，总能在这城市站稳脚跟，却忘了周梅说过："光有学历有什么用？你看看李律师，人家能给客户拉来投资，能在酒桌上谈下单子。"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肖锋捧起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镜子里的眼睛慢慢亮起来——他想起父亲在车间教他修机器时说的话："零件卡壳了别硬拆，找对受力点，轻轻一扳就动了。"

想起母亲调解邻里纠纷时，总先听双方说完，再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

"肖法务？"保洁阿姨提着水桶进来，"你脸都白了，没事儿吧？"

"没事！"肖锋扯了张纸巾擦脸，把湿答答的纸巾团成球扔进垃圾桶。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指腹蹭过喉结——那里还留着上周周梅摔杯子时溅起的瓷片划痕，现在摸起来有点痒。

回到包厢时，主桌正闹着要李昊唱首歌。

周梅窝在李昊怀里，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扫过肖锋时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肖锋走到自己座位前，把没动过的碗筷轻轻摆正。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工牌，金属牌面有点硌手，上面的照片是刚入职时拍的，那时他笑得很灿烂。

"各位。"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包厢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转头看他，周梅的手机镜头正对着他，李昊的手还搭在周梅腰上。

肖锋把工牌放在桌上，玻璃转盘轻轻转动，工牌滑到主桌边缘。

他看向王主任："裁员名单不用等了，我明天就交辞职报告。"他看向周梅，说道：

"合同的事，我会整理好材料发给法务部。"最后他看向李昊，对方的笑容僵在脸上，"校友，下次喝酒，别碰别人的椅子。"

他转身往外走，西装后摆带起一阵风，把主桌上的餐巾纸吹得乱飞。

走到包厢门口时，他听见周梅喊"肖锋你疯了"，李昊说"别理他，穷酸样！"。

王主任的声音混在里面："周主管，裁员指标......"

酒店外的夜风卷着细雪，肖锋把西装外套裹紧，摸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屏幕蓝光映着他的脸，选调生报名页面在雪夜里格外清晰——截止日期是明天下午五点。

他盯着"基层岗位"那栏，忽然笑了，母亲的话在耳边响起："你不是废物，只是他们没眼光。"

雪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睫毛，肖锋把手机揣回口袋，往地铁站走。

明天早上，他要先去打印店把选调生报名表彩打印，然后去公司找王主任交离职申请。

至于周梅和李昊......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晚上十点十七分。

有些局，该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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