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阔（下）

鸡时末梢、廿三。

蝉鸣绕宫围，聒碎惹心嫌。宜和宫正欲闭门，门外才来一主一婢,登门访人。宜和宫女芹珠礼道:“田主儿吉祥。”

田贵人打了一声哈欠，颦道:“甚困也。这个时辰皇后还叫我出来打点人......”她若有若无地撒撒娇，又立马转怨为笑:“李常在？”

吟弦急忙出门行礼:“田主儿安。”

田贵人环顾四周，摆手示意吟弦平身，再抬头望天：“你和我是同类人呀。我在再思宫朝天看到的景，和在宜和宫看到的一模一样呢。”

吟弦不解，亦抬头:“嫔妾无福，并不知为何会住在宜和宫。嫔妾初入宫时就听一个太监说宜和官甚佳。”

朗月清澄下，田贵人哧笑一阵：“甚佳？宜和宫可是......”她突然收敛了笑容，捂住口：“这事不能说，我怕说了吓着你。你我素无思怨，我可不敢吓你。”她马上抢过侍女手上的桂花团扇扇了起来。

吟弦轻应：“田主儿心善。田主儿临此，可有要事？”

“对！”她停下扇着的扇子。“今夜本是邬氏侍寝，但临时遣走了。因为呀,邬氏野心特大，今早升位份升为贵人，可是她不满足，不知从哪儿弄去一个嫔位册宝，还领了嫔位的常服多件，在充惠殿耀武扬威呢！”

“还有还有太后得知后，叫皇后给予严惩，皇后罚她打四十杖，降为答应,禁足琳秋宫。善后.....个由于你、欧答应、和其他几个人涉入此事，被太后视为帮派，罚三个月月俸。”

吟弦神色有些变，些许惊慌在身，如重石砸下。但强装从容，问:“嫔妾等那日去漫华宫时被贤妃拦路，就被罚了？”

田贵人理所当然地点头，讽说:“其实......纵使你没去漫华宫，她们也会定你们这些人的罪。我告诉你吧，她们根本就是恨不得你们死，恨不得你们死无余地。她们不仅想看你痛苦之态，更想看你们堕入地狱，根本见不得你们好！”

此话如一骤雷，在尖细、又带重方言的声音中，仍然是震人心腑。

吟弦讽讽笑道:“贵人眼力开阔，能告知于嫔妾，也是嫔妾厚福。方才贵人说，关于宜和宫之往事，可否明日叙于嫔妾？嫔妾明日请安后赴再思官劳烦您。”她低首施礼。

宜和宫本就是低颓之地，在春天的夜晚中，沉郁寡息的烛火与院中窸窣的虫鸣，更显得宜和宫荒芜无毫无余地。田贵人抓紧了扇柄:“笑甚！吾悲叹矣！我方才所言句句真话，是严肃的提醒，不是玩笑！你是不相信我？”

“贵人勿怒。”吟弦板下面容；“嫔妾是嘲讽自己无知。”她的鹅毛黄素流苏在俯首时落摇了摇。

田贵人松驰下了方才紧绷的脸，平平淡淡道:“你明日午时......不对，辰时末，来再思门候我，我自会诉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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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思门。吟弦穿着一件蜻蜒绿荷宫妃裙，略带小珠翠钗，腰间携了一只菊花玉香囊。

“叩门。”吟弦对子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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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门稍敞开，探出一个宫女。那宫女施礼道：“田主儿今日身体不适，李主儿改日来吧。”

吟弦紧跟进了一步：“你可有问过田主儿的意思？昨日我与再思宫约好了的。”

“主儿误会了。”那宫女应：“田主儿现在榻上，身体不好着，怕是起不来。另外田主儿也交代过不接门。”

观那宫女，平板着脸，两颊干瘦得如绷直的弓，木板似的身腰，不免令人嫌弃。吟弦答；“那我回了。”

再思门前的一个告退礼，吟弦施完后，门就一“砰”紧紧闭上。子珀冷笑说:“主儿切勿太信任她。”

“是。”吟弦失望地叹了口气，就这样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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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吟弦再次见到田贵人之时，已是廿六。田贵人双抹柳叶眉，素白白的纱衣，宛然画着株株淡瓣黛蕊的杜鹃花，却巧，杜鹃花是吟弦的生辰花。

皇后笑说:“女诫女诫，女子所戒，经过邬答应的事儿后，妹妹们可有听太后娘娘的警劝、牢记于心？”

几人起身应:“尊听教诲，必不敢再违。”

皇后点头,端起宫女递来的茶杯，提起杯盖，吹一吹杯内流霞一片，笑了笑。细唇扬起,一派称心如意的情态

“坐。”她道，几人坐下时，顾嫔慢条斯理言:“近日不知为何,宫中出现两次嫔妃有失言行之象，比如陈贵妃和邬答应，实为一时的小劣风，望从今往后未再有如此前例。不过还是皇后精明，简短了事，不留余地，一刀即斩，臣妾敬之不及。”

“哦？何以见得？”皇后赶忙连上话:“本宫不精明，一切归功于皇上和太后。”

“那娘娘怎么配？”顾嫔高昂地说，“娘娘身为后宫之主，竟不懂如何好好地惩戒嫔妃？有失太后赋予您的期望啊。“她的旗装泛起一块褶皱，在透映晨曦日光的殿内熠熠。

皇后轻蔑地看了顾嫔一眼，这个时候，她和顾嫔的“面和心不和”就已经完美地展现在了大家眼前。而且她自身也明白，自己和顾嫔皆是太后所看中的女人，向来太后一直都偏心顾嫔，若此时冒然怼应，必为下策。她强颜欢笑:“那自然是本宫有所阙，本宫便定会学习，学到满意为止。”她谦谦道，梁间桃花瓣似的双目，净映出一股仁厚，难得令人再动怒。

“那邬氏就得好好感恩几位主子了。还有琳秋宫的饭菜并非佳肴,娘娘看着办吧。”顾嫔怜惜地叹：“我昨日在御花园瞧见一排太监，端食盒送去琳秋宫，我拦了拦，发现竟是残羹一片。”

田贵人听罢按按扶椅:“活该。”

吟弦此时不太敢看她，但还是一直很疑惑，为什么田贵人要违约？

贤妃略瞥瞥众人，有些担心自己和皇后暗中布的局被人看穿，所以故作祥和道:“既然她被禁足了，那还是别提太多的好，毕竟谁想沾她的晦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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