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七月的暑气时,林夏正将狼毫笔尖蘸入松烟墨。宣纸上洇开的墨痕像极了昨夜梦中的雨,冰凉地落在临安城青石板上。他垂眸望着案头摊开的《全宋词》,指尖抚过书页间夹着的半片银杏叶 —— 那是去年深秋在苏堤捡的,叶脉里还藏着钱塘江的风。
“姑娘,该喝绿豆汤了。” 丫鬟翠儿捧着青瓷碗跨过门槛,裙裾扫过雕花木格窗棂,将斑驳树影搅成细碎的金箔。林夏头也不抬,笔尖悬在 “杨柳岸,晓风残月” 几字上方,墨迹凝成圆润的坠子,“放着吧。”
林府后园的石榴树开得正艳,透过湘妃竹帘望去,嫣红的花瓣在热浪里轻轻颤动。林夏忽然想起元好问那句 “枝间新绿一重重, 小蕾深藏数点红”,笔下便不自觉地写下《同儿辈赋未开海棠》。墨迹未干,忽听得前院传来车马喧嚣,是父亲宴请同僚的宾客到了。
铜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腾,混着窗外飘来的栀子花香。林夏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自及笄以来,父亲便不许他踏出林府半步,每日除了女红,便是在这西厢房里读书写字。案头的宣纸上,已密密麻麻抄满了苏轼的豪放与李清照的婉约,此刻又添上关汉卿的《窦娥冤》选段,“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记忆突然漫过宣纸。三年前的春日,他偷偷溜出府去,在勾栏瓦舍听了一出《西厢记》。莺莺与张生的故事让他心跳如擂鼓,回家路上,满街的垂杨都化作戏文中的诗句。可第二日,父亲便将他的绣鞋锁进檀木匣,从此再没让他出过门。
暮色渐浓时,林夏已抄完《汉宫秋》的楔子。烛光摇曳中,马致远笔下的 “惊起老树昏鸦” 仿佛要从纸上飞出来。翠儿又来添灯,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宣纸,忍不住道:“姑娘,这些词儿曲儿,老爷真会仔细看吗?”
林夏望着跳动的烛火,想起今早父亲说的 “女子无才便是德”,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重新握起笔,在新的宣纸上写下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墨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恍惚间,那些被困在词牌曲牌里的灵魂,似乎都化作窗外的流萤,带着千年的叹息,在林府高墙内盘旋。
更鼓声惊散了思绪。林夏将写好的纸页仔细叠起,放入紫檀木匣。匣底压着他偷偷誊写的《牡丹亭》,杜丽娘那句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早已被泪水洇得发皱。窗外的月光爬上砚台,砚池里的残墨在月色中泛着冷光,像极了他永远望不到尽头的深闺岁月。
当第一缕晨曦染红窗纱时,林夏又开始了新的抄写。这一次,他写下柳永的《雨霖铃》,笔尖在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处顿了顿。远处传来早市的喧闹,却穿透不了林府厚重的朱漆大门。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在词牌里的文字,纵然有千般情意,也只能在方寸宣纸上流转。
月光透过窗棂的雕花,在满地宣纸上洒下银灰色的碎片。林夏将最后一张写满字迹的宣纸叠好,指尖拂过微微凸起的墨痕,忽然想起方才默写的元曲里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刻窗外的月色倒真应了这词句,只是少了那漂泊的客船与呜咽的笛声。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摞宣纸放入檀木匣中,那匣子边角刻着缠枝莲纹,是母亲留给他的嫁妆箱,如今却成了这些墨宝的栖身之所。手指触到匣底时,意外摸到一张泛黄的信笺,抽出一看,竟是去年深秋表姐从金陵寄来的,信里夹着半片干枯的枫叶,墨迹已有些晕染:“近日偶得东坡词‘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读罢竟觉金陵满城梧桐皆带寒意……”
油灯突然 “噼啪” 炸开一朵灯花,惊得林夏回过神来。他起身添了灯油,火苗重新明亮起来,在墙壁上投下他单薄的影子。案头的《全元散曲》仍摊开着,书页被穿堂风轻轻掀起,停在张可久的《人月圆・山中书事》那一页。林夏重新坐下,目光落在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 上,心中忽然涌起莫名的惆怅 —— 这深宅大院里的岁月,于外人看来或许是繁华,可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场困在方寸之间的梦?
正当他沉浸在思绪中时,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阿夏?” 是兄长的声音。林夏起身开门,兄长抱着一摞书站在月光下,月白长衫上沾着淡淡的墨香,“父亲从江南带回几部孤本,我想着你定喜欢,先给你送来瞧瞧。”
接过书时,林夏瞥见最上面那本《稼轩长短句》的封皮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渍,“兄长这是冒雨去取的?” 他语气里带着责备,又藏着心疼。兄长笑着摆摆手:“不过几步路,倒是你,又写到这么晚。明日便是七月初七,府里要办乞巧宴,你也早些歇着,莫要累坏了身子。”
兄长走后,林夏翻开那本《稼轩长短句》,扉页上竟有兄长的题字:“愿小妹笔落惊风雨,词成泣鬼神”。他摩挲着字迹,眼眶微微发烫。自母亲离世后,兄长总是这般默默支持他习文练字,甚至偷偷请来江南的老学究,教他诗词格律。
夜深人静,林夏重新握起笔。砚台里残余的墨汁已凝结,他重新研墨,看着墨锭在砚中缓缓旋转,忽然想起白日默写的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真正尝过寂寞滋味,才知那看似轻快的词句里,藏着多少无奈。
第二日清晨,林夏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唤醒。推开窗,满院的栀子花开得正好,香气混着晨露的清新扑面而来。他忽然来了兴致,取过纸笔,望着窗外的景致,提笔写下:“晓露沾栀白,晨风动竹青。墨香融夏色,词韵寄闲情。” 刚写完,便听见院外传来二姐姐的笑声。
“好个‘墨香融夏色’!” 二姐姐身着藕荷色襦裙,手持团扇,袅袅婷婷地走进来,“昨日听兄长说你又写到子时,原以为你今日要睡到晌午,没想到竟有这般雅兴。” 说着,他瞥见案头未收起的《全元散曲》,“说起这元曲,倒让我想起前日在画舫上听到的小调,那词儿写得有趣极了……”
二姐姐坐在竹椅上,绘声绘色地说起那日的见闻,林夏一边听,一边在纸上随意勾画。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竟让林夏想起幼时与姐妹们在花园里嬉戏的时光。那时不懂诗词里的哀愁,只觉得日子漫长,如今却盼着这样闲适的时光能再久一些。
乞巧宴设在后花园的水榭。暮色四合时,各色花灯次第亮起,倒映在池水中,恍若繁星坠入人间。林夏身着一袭素白襦裙,站在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其他姑娘们围在一起穿针乞巧、斗草簪花,他却独自倚着栏杆,望着天上的银河发呆。
“在想什么?” 兄长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递来一盏桂花酿,“可是又在构思新词?” 林夏接过酒杯,浅抿一口,甜中带涩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只是觉得,这漫天星河下,我们的悲欢离合实在渺小。就像前日默写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无论多么轰轰烈烈的人生,到最后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
兄长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阿夏,你总看得太透彻。这世间之事,糊涂些反倒快活。就像这乞巧宴,姑娘们求的不过是一份美好的期许,你又何必较真?” 林夏笑笑,没有作答。他知道,自己早已在默写宋词元曲的过程中,将这颗心浸在了千年前的悲欢里,再也难以 “糊涂” 起来。
夜色渐深,乞巧宴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林夏回到书房,重新点起油灯。他翻开一本崭新的线装本,提笔写下:“夏夜深闺静,孤灯照墨痕。千年词与曲,尽作梦中人。” 写完,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 在这一方书房里,与千年的诗词为伴,将自己的一生,也写成一首无人能解的词,一阕无人能和的曲。
接下来的日子,林夏依旧每日沉浸在宋词元曲中。有时他会在默写之余,尝试着自己填词作曲。那日午后,他望着窗外的骤雨,写下一阕《如梦令》:“骤雨敲窗惊梦,墨韵漫卷香动。独坐小书房,思绪万千难控。谁懂,谁懂,心在词间飞纵。”
一日,老学究前来授课,看到他的新作,不禁抚掌赞叹:“此词虽稚嫩,却自有一股灵气。若能再锤炼些时日,必成大器。” 林夏受了鼓舞,更加勤奋。他开始研究词牌格律的精妙之处,细细琢磨每一个字的平仄声韵,甚至在吃饭、走路时,脑海里也全是词句。
这日,林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父亲故交的女儿,从京城游学归来,听闻林府有位才子,特来拜访。林夏无奈,只得在书房接待。那人一开口,便是对当今文坛的种种品评,言语间满是自负。林夏静静地听着,偶尔以诗词作答。当那人说到 “如今的诗词不过是文人的无病**” 时,林夏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可知,每一首诗词背后,都藏着作者的血泪与情思。就像稼轩的‘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若无亲身经历,又怎能写出这般肝肠寸断的词句?”
那人被他驳得哑口无言,面上有些挂不住,匆匆告辞。兄长得知此事后,笑着说:“没想到我这小弟,为了诗词竟也有这般锋芒。” 林夏却叹了口气:“世人总以为诗词无用,却不知它们承载着多少人的灵魂。”
随着夏日渐深,林夏的默写本越来越厚,自己创作的诗词也积攒了不少。一日,他将这些作品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收进匣中。望着满匣的墨宝,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或许,他可以将这些诗词刊印成册,让更多人看到,让千年的词魂,在这世间再绽光芒。
晨光漫过窗棂时,林夏正对着宣纸上半阕《鹧鸪天》出神。墨痕在生宣上洇出细浅的云纹,像极了去年深秋在苏州拙政园见的那株鸡爪槭,霜叶离枝时也是这样,半空中打着旋儿,把整个园子的秋意都搅得绵密起来。
案头的青花瓷瓶里插着三支新折的蜡梅,是今早去巷口花摊买的。卖花的阿婆总说他手巧,能把寻常花草养出些古意来。林夏听着,指尖却无意识地在砚台上摩挲,想起昨夜临的那首张可久的《人月圆・山中书事》。“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 这两句他写了三遍,总觉得笔锋里少了些勘破世事的淡然。
忽然一阵风卷着雪沫子撞在窗纸上,林夏才惊觉天色已暗。案头的铜炉里,沉香燃得正酣,烟缕顺着灯罩的镂空花纹袅袅升起,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倒像是《牡丹亭》里那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的意境。
他起身添了些炭火,目光落在书架最高层那册泛黄的《阳春白雪》上。那是祖父留给他的,扉页上有祖父用小楷写的批注:“元人散曲,如寒梅著花,虽无桃李争艳,却自有一种清绝风骨。” 去年冬夜,他就是捧着这本书,在祖父留下的旧书案前,第一次读懂了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当时窗外正飘着雪,他写着写着,忽然听见隔壁老钟表行传来报时的钟鸣,一下一下,倒像是把词里的孤寂敲得愈发清晰。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有些词句是要等特定的时辰、特定的心境才能真正懂得的。
砚台里的墨快要冻住了,林夏呵了口气,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这是王实甫《西厢记》里的名句,也是他最爱的元曲。笔尖划过纸面时,仿佛能听见雁群振翅的声响,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冽。
雪下得紧了,檐角的冰棱又长长了几分。林夏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忽然想起小时候祖父教他背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那时他总觉得这词太过悲戚,直到去年冬天,他在南京秦淮河畔见着满地残荷,忽然就懂了那份寻觅不得的怅惘。
铜炉里的沉香渐渐燃尽,林夏起身换了块新的香饼。火光跳跃间,他看见墙上自己临摹的《兰亭序》拓本,忽然想起姜夔的《扬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去年春天去扬州,他特意寻了词里写的竹西亭,只是亭畔的芍药开得正好,全然不见词中 “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的萧索。
卖花阿婆说,今年的蜡梅开得比往年早。林夏凑近花束,暗香浮动间,竟想起卢挚的《蟾宫曲・咏史》。“想当时,汉祖龙兴,唐宗虎视,多少豪杰。” 这些金戈铁马的往事,此刻竟被一缕梅香衬得温柔起来,倒像是历史长河里,那些坚硬的棱角终会被时光磨成温润的玉。
暮色四合时,雪停了。林夏推开窗,见对面屋顶的积雪上印着几行麻雀的爪印,疏密有致,倒像是天然的词谱。他忽然有了兴致,回到案前,提笔写下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写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时,笔尖猛地一顿,墨点落在纸上,像一滴凝固的血泪。
案头的自鸣钟敲了八下,林夏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目光落在那幅尚未完成的《寒江独钓图》上。画是上周开始画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此刻再看,忽然明白过来,缺的正是柳宗元《江雪》里那种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的孤绝。
他重新铺好宣纸,研墨时忽然想起今早路过菜市场,见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顶着风雪在街角站着,通红的山楂果在白雪映衬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艳。那一刻的画面,倒与辛弃疾《青玉案・元夕》里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有几分神似。
墨香与梅香在空气中交织,林夏的笔尖在纸上游走,写下一首首宋词元曲。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字里行间流淌,仿佛千年前的那些悲欢离合,都借着这清辉,在这方小小的书案上,重新活了过来。
夜渐深,铜炉里的炭火也弱了下去。林夏放下笔,望着满桌的宣纸,忽然觉得这些凝固的墨迹里,藏着的不仅是文字,更是时光的印记。就像祖父留下的那册《阳春白雪》,每一页泛黄的纸页,都是岁月留下的吻痕。
他轻轻合上本子,听见窗外传来积雪从枝头坠落的声响,噗簌簌的,像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那一刻,林夏忽然明白,有些词句,其实不必刻意去懂,就像有些风景,不必刻意去记,它们早已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住进了心底,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如寒梅般,在记忆的枝头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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