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归来与羁绊

连辞回来那天，清泉镇刚下过一场春雨。婉月正在河边洗衣服，听见有人喊“连老师回来了”，手里的棒槌“咚”地掉在水里。她赤着脚跑上岸，鞋都没顾上穿，脚底板踩在青石板上，凉丝丝的，却烫得她心慌。

连辞站在学校门口，还是那件浅灰色衬衫，只是袖口多了颗纽扣——那是婉月给他缝的，上次他说袖口松了。他看见她跑过来，裤脚沾着泥， barefoot 踩在地上，像只受惊的小鹿。

“跑这么快干嘛？”他笑着伸手，想像往常那样揉揉她的头发，手到半空又收了回来，“脚不疼吗？”

婉月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脚趾蜷起来，沾着草屑。“不疼。”她小声说，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半年来，她听镇上的人说，连老师是大城市来的富家子弟，家里开着大船，还有好多人跟着他吃饭。她不懂什么叫富家子弟，只知道他走后，英语课变得像语文老师的念经，黑板上的电话号码被雨水冲得模糊，她趴在窗台上，总觉得那道粉笔划出的弧线还悬在空中。

连辞把她带到办公室，给她找了双干净的拖鞋。“抱歉，走得急，没跟你说清楚。”他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家里有点事，处理完了。”

婉月捧着杯子，指尖传来暖意。她想问他港口的火并是不是真的，想问那些黑衣人是谁，想问他腕骨的疤痕到底怎么来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您的棉鞋还合脚吗？”

连辞笑了，这次是真的笑，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光：“很合脚，在西西里都穿着。”

他没说的是，在西西里的仓库里，他踩着这双布鞋躲过了三次偷袭。鞋底的防滑纹救了他的命，就像这个穿着洗发白校服的少女，在他快要被家族的泥沼吞没时，把他拉回了人间。

那天下午，婉月在日记本上写下：“山风会吹远，泉水会流走，但有些东西，会像石榴树一样，扎在土里。”

连辞的课又恢复了往日的生动，只是偶尔会在讲台上愣住，眼神飘向远方。婉月知道，他心里的那片海还在翻涌，但他愿意为了这方山水停留，就像她愿意踮着脚尖，去够那遥不可及的光。

初夏的一个傍晚，补课结束后，连辞叫住了她。“婉月，”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得让她心跳加速，“下个月有个英语竞赛，想不想参加？”

少女用力点头，马尾辫在身后甩了个漂亮的弧度。

“我带你去市里培训。”连辞从抽屉里拿出张照片，是张伦敦塔桥的合影，他身边站着个金发女孩，“这是我在牛津的同学，现在在市一中当老师，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婉月看着照片，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有点酸。她知道那是正常的社交，却忍不住想，连辞的世界里，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人，不知道的事。

“怎么了？”连辞看出她的犹豫。

连辞伸手，这次没再收回，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掌心温热，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不是刺鼻的那种，是像篝火余烬的味道。“婉月，”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她心上，“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别妄自菲薄。”

由于准备比赛，婉月和连辞的相处机会更多了，这让两人之间的情感迅速酝酿发酵，形成一种蓬勃待发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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