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疆来客

第五章 南疆来客：南凝救伤者，身怀异术引猜疑

暮春时节，春雨下得缠绵，像青阳城老妪纺出的银丝，缠缠绕绕裹住了城西旧粮仓的断壁。张飞靠在布满伤痕的木柱上，陌刀插在脚边的泥地里，刀身凝着的血珠顺着沟壑往下淌，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冷如月坐在他对面，白衣下摆撕开一道长口子，露出的小臂上泛着青紫 —— 那是张团练的长剑留下的淤伤，更麻烦的是她肩头中了影主亲信的毒镖，伤口周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

“得找个地方落脚。” 柳三娘用布条勒紧被刀划破的小腿，疼得龇牙咧嘴，“这雨再下下去，别说毒镖发作，光是伤口发炎就能要了咱的命。” 她瞥了眼缩在角落的肖雅，这位锦绣庄的大小姐此刻没了半分从容，发髻散了半边，手里还紧紧攥着从影主身上搜出的信笺，上面 “山河鼎” 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

张飞忽然站起身，陌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往南走，二十里外有个废弃的驿站。俺当年走镖时歇过脚，院里有口井，墙角堆着干柴。” 他弯腰将冷如月打横抱起，姑娘家轻得像片羽毛，却在他怀里微微一颤，“别动，你肩头的毒不能晃。”

冷如月把脸埋在他粗布衣襟里，闻到淡淡的汗味混着酱牛肉的香气——那是昨日在醉仙居沾染上的味道。她忽然想起破庙里那个瞬间，他掷出的陌刀擦着她耳畔飞过，刀风里竟带着些微暖意。

一行人很快来到驿站。

废弃驿站的木门早已朽烂，张飞一脚踹开时，惊起的蝙蝠扑棱棱撞在梁上，落下些陈年的灰尘。院子里的井倒是干净，柳三娘打水时发现井壁爬满青藤，藤叶间结着些拳头大的紫果，果皮上的纹路像眼睛。

“这是啥果子？看着怪瘆人的。” 柳三娘用树枝戳了戳，果子突然 “啪” 地裂开，流出粘稠的汁液，溅在地上冒出白烟。

“别动！” 冷如月挣扎着从张飞怀里下来，扶着门框喘气，“这是‘鬼目藤’，南疆的毒草，汁液沾了皮肤会溃烂。” 她忽然皱眉，“这中原腹地怎么会有南疆植物？”

话音未落，西厢房传来 “窸窸窣窣” 的响动。张飞将冷如月护在身后，陌刀出鞘三寸，刀光映出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 —— 那是个穿靛蓝筒裙的姑娘，青丝编成数十条小辫，每条辫梢都系着银铃，此刻正抱着个竹篓瑟瑟发抖，篓子里露出半截蛇尾，鳞片在昏光下闪着金绿相间的光泽。

“你是谁？” 张飞的刀又往前送了半寸，“这驿站早没人了，你在这做什么？”

姑娘抬起头，露出张巴掌大的小脸，眼珠是极深的琥珀色，像浸在水里的蜜蜡。她没回答，反而指着冷如月的肩膀，嘴唇动了动，发出些类似鸟鸣的音节。柳三娘突然惊呼：“她在说你中了‘腐骨镖’的毒，再拖一个时辰，胳膊就得废了！”

“你听得懂她说话？” 肖雅攥紧了信笺，这姑娘的发辫上除了银铃，还挂着些晒干的虫壳，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柳三娘点头，又摇头：“早年在江湖上混过，跟南疆来的药婆学过几句土话。她叫南凝，是来找‘月心草’的。”

南凝似乎听懂了 “月心草” 三个字，突然从竹篓里掏出片叶子，叶片薄得像纸，背面长着细密的白毛，在她掌心慢慢舒展开，竟透出淡淡的银光。冷如月瞳孔骤缩：“这是解腐骨镖的圣药，只长在南疆十万大山的瘴气里，怎么会在她手里？”

南凝没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个葫芦，倒出些墨绿色的膏体，用指尖抹在冷如月的伤口上。那膏体接触皮肤时像冰一样凉，可没过片刻，冷如月就疼得浑身发抖 —— 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骨头。

“你干啥！” 张飞一把抓住南凝的手腕，这姑娘的皮肤竟比冷如月的还要凉，“是不是想害她？”

南凝被他捏得蹙眉，另一只手突然指向窗外。众人望去，只见井壁的鬼目藤不知何时爬满了窗棂，叶片正往屋里渗着黑汁。更诡异的是，那些紫果裂开的缝隙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冷如月的惨叫声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驿站后院突然传来 “嘶嘶” 的声响，柳三娘举着火把绕过去，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瘫 —— 几十条通体碧绿的小蛇正从墙缝里钻出来，蛇信子舔过地面的血迹，留下道道荧光。

“是‘碧鳞蛊’！” 南凝突然开口，说的竟是流利的中原话，只是语调有些生硬，“有人在附近下了蛊阵，想用你们的血养蛊。” 她从竹篓里放出那条金绿相间的蛇，蛇头微微抬起，对着群蛇吐了吐信子，那些小蛇竟像见了猫的老鼠，纷纷掉头往墙缝里钻。

张飞看得目瞪口呆：“这蛇是你养的？”

“它叫‘金鳞’，是我的伙伴。” 南凝轻轻抚摸蛇背，金鳞蛇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指尖，“碧鳞蛊是天蚕教的东西，看来阴九幽的人追到这了。”

冷如月的疼痛渐渐减轻，伤口周围的黑紫正慢慢褪去，露出鲜嫩的红肉。她望着南凝辫梢的银铃：“你认识天蚕教？”

南凝往火堆里添了块干柴，火星子映着她琥珀色的眼珠：“三年前，天蚕教的人闯进我们寨子，抢走了‘镇魂珠’。那珠子能镇压蛊王，没了它，寨子里的蛊虫开始失控，连刚出生的娃娃都长了鳞片。” 她忽然抓住冷如月的手，掌心按在姑娘的脉搏上，“你的血很特别，能克制蛊毒 —— 就像月心草。”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肖雅突然想起信笺上的话：“影主在信里说，‘山河鼎的钥匙，藏在血脉里’，难道……”

“别瞎猜。” 柳三娘打断她，往火堆里扔了块艾草，浓烟呛得南凝直咳嗽，“这丫头来历不明，谁知道她是不是影子组织派来的细作？”

南凝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正专注地用银针刺破冷如月的指尖，挤出几滴血滴在陶碗里。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倒出些红色的粉末，与血一混，竟变成了金色的膏体。

“涂在镖伤处，能去根。” 南凝把陶碗递过去，手腕上露出个青色的图腾，像朵盛开的曼陀罗，“这是我们部族的‘血祭术’，只有圣女才能用。”

张飞突然想起灰袍老者临终前的话：“若见断戟缠藤，便是自家兄弟。” 可这曼陀罗图腾，他从未在张家旧部身上见过。他刚要开口，却见南凝的金鳞蛇突然竖起身子，对着门外发出威胁的嘶鸣。

驿站的门被狂风撞开，雨水裹挟着个黑影滚了进来。那人穿着天蚕教的黑袍，胸口插着把匕首，倒在地上时，怀里滚出个竹筒，里面的蛊虫爬得满地都是。

“阴九幽…… 要血……” 黑袍人喉咙里冒着血泡，手指死死抠着地面，“他说…… 冷家姐妹的血…… 能解百毒……”

冷如月猛地站起，肩头的伤口又裂开了：“他在哪？”

“黑风口…… 祭坛……” 黑袍人脑袋一歪，没了声息。可他刚断气，尸体就开始抽搐，皮肤下像有无数条虫子在游走，很快就瘪成了张人皮。

南凝脸色发白，从竹篓里抓出把粉末撒在人皮上，粉末遇血燃起幽蓝的火焰：“是‘食尸蛊’，连骨头都能啃干净。” 她突然指向墙角，“快看！”

众人望去，只见黑袍人的人皮在火焰中蜷缩成个奇怪的形状，像只展翅的蝙蝠 —— 正是天蚕教的标记。更诡异的是，火焰熄灭后，地上竟留下行烧焦的字：“山河鼎在祭坛下”。

“这是陷阱。” 肖雅攥紧了信笺，“影主和天蚕教勾结，想引我们去黑风口。”

张飞却摇了摇头，指着南凝的金鳞蛇：“这蛇刚才对着黑袍人晃脑袋，好像在警告啥。”

南凝点头：“金鳞能嗅出谎言的味道。那人说的‘冷家姐妹的血能解百毒’是假的，但黑风口有祭坛是真的。” 她忽然往火堆里扔了片月心草，烟雾中浮现出些奇怪的图案，“我们部族的巫祝说，中原藏着个‘假祭坛’，里面埋着镇魂珠的仿制品，专门用来引我们这些寻珠人送死。”

柳三娘突然拍大腿：“俺知道了！十年前张家灭门那晚，有人看到个穿南疆服饰的人从火场里跑出来，手里就抱着个跟镇魂珠差不多的珠子！”

这话让南凝的琥珀眼猛地亮了：“你说什么？那珠子是不是通体漆黑，夜里会发光？” 见柳三娘点头，她突然抓住张飞的胳膊，“带我去张家老宅！镇魂珠一定在那！”

张飞刚要拒绝，却见冷如月捂着肩膀蹲下身，脸色比纸还白。南凝连忙上前查看，发现她伤口周围的皮肤又开始发黑，只是这次的黑纹像藤蔓一样往心口蔓延。

“是‘子母蛊’。” 南凝的声音发颤，“刚才那黑袍人是母蛊的宿主，他一死，子蛊就开始反噬。” 她从竹篓里取出个小玉瓶，倒出只通体透明的虫子，“这是‘清蛊虫’，让它钻进伤口，能把子蛊引出来。”

冷如月看着那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张飞按住她的肩膀：“信她一次。”

清蛊虫钻进伤口时，冷如月疼得咬住了嘴唇，冷汗浸透了白衣。南凝却突然脸色大变，指着冷如月的脖颈：“快看她的玉佩！”

众人望去，只见冷如月脖颈间的玉佩正泛着红光，上面的纹路竟与南凝手腕上的曼陀罗图腾渐渐重合。南凝突然跪倒在地，对着玉佩磕了三个头，嘴里念着些晦涩的咒语。

“你这是干啥？” 张飞把她拉起来，这姑娘的额头磕出了血。

南凝指着玉佩，又指着自己的图腾：“这是‘圣女印’。我们部族传说，中原藏着位圣女，她的血能净化所有蛊毒 —— 原来就是冷姑娘。”

张家老宅的残垣在雨中像头卧倒的巨兽。南凝站在焦黑的廊柱前，金鳞蛇突然从她怀里窜出去，钻进倒塌的正屋横梁下。等她跟着爬过去，发现横梁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与她竹篓里的蛇鳞纹路一模一样。

“是‘蛇语符’。” 南凝用指尖抚摸那些符号，“这上面说，镇魂珠藏在‘水火相济’之地。”

张飞环顾四周，老宅的水井在东院，西院有个被烧毁的灶台，这两处都符合 “水火” 的说法。柳三娘突然指着灶台的灰烬：“看那火苗的形状，不对劲。”

众人望去，只见灶膛里的余烬在雨中竟没熄灭，反而窜起蓝幽幽的火苗，烧出个半尺深的坑。南凝跳下去摸索，摸到块冰凉的金属 —— 竟是个青铜鼎的碎片，上面刻着 “山河” 二字。

“是山河鼎的碎片！” 肖雅展开信笺，上面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影主说‘鼎分九块，藏于九州’，看来这就是其中一块。”

冷如月突然咳嗽起来，捂住嘴的手帕上沾了血。南凝连忙扶住她，发现她脖颈间的玉佩红得像要滴血：“子蛊已经到心口了，必须立刻去黑风口的祭坛，用镇魂珠压制。”

张飞把鼎碎片揣进怀里，扛起冷如月就往外走：“不管是不是陷阱，都得去。”

柳三娘跟在后面，突然发现南凝的竹篓里除了金鳞蛇，还藏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 “魏” 字 —— 与张团练盔甲上的徽记一模一样。她刚要开口，却被南凝用眼神制止了。

黑风口的祭坛藏在悬崖下的溶洞里，洞口挂着无数具骷髅头，每个眼眶里都插着支蜡烛，映得岩壁上的壁画忽明忽暗。壁画上画着群南疆人跪在鼎前，鼎里插着的正是镇魂珠。

“是我们部族的祖先。” 南凝抚摸着壁画，“传说他们当年带着镇魂珠来中原，是为了镇压从鼎里跑出来的‘噬心蛊’。”

突然，溶洞深处传来钟声，骷髅头眼眶里的蜡烛同时熄灭。黑暗中，有人用沙哑的声音笑道：“南凝圣女，别来无恙啊。”

南凝将金鳞蛇挡在身前：“阴九幽，你把镇魂珠藏在哪了？”

“就在鼎里。” 阴九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要你把冷家丫头的血滴进鼎里，珠子就归你。”

张飞突然举起火把，照亮了溶洞中央的青铜鼎 —— 那鼎竟与山河鼎的碎片严丝合缝。鼎里果然放着颗漆黑的珠子，只是珠子周围爬满了碧鳞蛊。

冷如月突然挣脱张飞的手，走向青铜鼎：“我去。”

“不行！” 张飞拉住她，“这分明是圈套。”

冷如月却笑了，肩头的伤口在火光下泛着奇异的红光：“南凝说我的血能克制蛊毒，或许这就是天意。” 她走到鼎前，划破指尖，血滴落在镇魂珠上的瞬间，珠子突然裂开，里面钻出条通体血红的虫子 —— 正是噬心蛊的母蛊。

“哈哈哈！” 阴九幽从暗处跳出来，手里拿着个罗盘，“只要母蛊吸了你的血，天下就再没人能治得了我的蛊！”

南凝突然吹了声口哨，金鳞蛇像箭一样窜出去，咬住了阴九幽的手腕。可那老毒物早有准备，反手将罗盘砸在蛇头上，金鳞蛇顿时抽搐起来。

“金鳞！” 南凝扑过去抱住蛇，眼泪滴在蛇身上，竟让蛇慢慢恢复了生机。更神奇的是，她的眼泪落在地上，竟长出了成片的月心草，将碧鳞蛊全毒死了。

张飞趁机挥刀砍向阴九幽，却被老毒物用毒粉末逼退。冷如月突然抓起鼎里的镇魂珠，塞进南凝怀里：“快走！”

南凝抱着金鳞蛇和镇魂珠，看着冷如月被噬心蛊缠上，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对着溶洞深处喊道：“影主！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找回镇魂珠，就放了我族人！”

阴影里走出个穿黑袍的人，摘下面罩 —— 竟是柳三娘认识的那个灰袍老者，只是此刻他脸上没了皱纹，眼里闪着精光。

“你没死？” 张飞的刀差点掉在地上。

老者笑道：“我是影主，也是南凝的舅舅。当年张家灭门，就是我救了这丫头。” 他指向冷如月，“至于她，本就是噬心蛊的容器，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

冷如月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抽搐。张飞想冲过去，却被影主用暗器逼退。南凝突然将镇魂珠往鼎里一扔，珠子与鼎碎片合在一起，发出耀眼的光芒，噬心蛊瞬间化为灰烬。

“你！” 影主没想到她会毁了镇魂珠。

南凝抱着金鳞蛇，琥珀眼里闪着泪光：“这珠子早就被你动了手脚，留着也是祸害。” 她突然指向洞口，“看，你的人都被肖小姐带来的官兵解决了。”

影主回头的瞬间，冷如月捡起地上的陌刀，刺穿了他的心脏。老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的蛊……”

“南凝的眼泪解了蛊。” 冷如月拔出刀，影主的尸体很快就像那黑袍人一样，瘪成了张人皮。

驿站的火堆又燃起来了。南凝用镇魂珠的粉末给冷如月敷伤口，这次姑娘家没再喊疼。肖雅把山河鼎的碎片收进锦盒，发现鼎底刻着行小字：“下一块在寒月剑宗”。

“我得回师门了。” 冷如月望着窗外的雨，“或许那里藏着更多秘密。”

南凝突然站起来，对着张飞和柳三娘深深一拜：“其实我是魏王派来的细作，任务是夺取山河鼎。但现在……” 她解下腰间的魏字木牌，扔进火堆，“我想自己做决定。”

柳三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谁还没点过去？老娘当年还帮影子组织送过信呢。”

张飞看着火堆里的木牌，突然想起父亲的话：“天下人都想要山河鼎，可真正能守住它的，是人心。” 他把剩下的鼎碎片分给众人，“这样就算有人抢，也只能拿到一块。”

南凝的金鳞蛇突然对着东方吐信子，那里的雨雾中，隐约有座雪山的影子。她收拾好竹篓：“我要去雪山找最后一块碎片，那里有我们部族的圣地。”

冷如月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去。”

雨还在下，但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驿站的井壁上，鬼目藤不知何时开出了白色的花，像无数只眼睛，静静地看着这群即将踏上征途的人。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片烧焦的信笺碎片飘落在地，上面还能看清两个字：“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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