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访

子夜后的月光，依然清澈而明亮，而在水下，一切却显得那么黑暗，那么神秘。

雪儿悄悄地离开了追雪号，朝着傍晚见到的秘密基地进发。

对方貌似很先进。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形似插入泥地里的蚌形飞船的建筑里，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雪儿想。而今夜，她要一探究竟，弄个明白。

她没有选择掠海面飞行，而是潜行到了海底。核聚变动力靴喷出强大的水流，搅动海底泥沙一阵阵的翻滚，掩盖了雪儿的身体。雪儿没有开启超空泡，就这样低速贴底潜行，像是在泥巴里钻来钻去的泥鳅。

大约一个小时后，雪儿来到了傍晚时分闯入的地方——邝星海的“秘密基地”。和上次混搭风的cosplay（近代流行词语）不同，这次雪儿从头到脚都是浑然一体的智能原子阵列动力服，或者说升级版潜水“作战服”。当然，她的“作战服”，平常只是用来海洋捕猎的......

升级版的头盔，这次直接是燕子的分身植入了。燕子在雪儿头盔中的部分人格，通过神秘的暗能量场来和追雪号上的主体人格相联系。

除了燕子和璇玑，借助暗能量埸，实现超远程主体和分体的意识统一，整个内太阳系貌似还没谁真正实现过。然而，璇玑已经香消玉殒，也正因为如此，雪儿，特别是背后的燕子，才会成为邝星海牢牢锁定的目标。

邝星海的家，也就是飞船基地，占地其实并不大。周围倒是被水稻树遮得严严实实，露出海底的蚌形飞船建筑只是一小部分。更大的那一部分，就隐藏在海底泥沙之下。

此时此刻，飞船门户大开，一片漆黑中有意无意透着几股微弱的亮光。

雪儿很机警。她的一双纳米绳枪，奇异地分解，又重新组合成一个巨大的薄膜伪装体——看门鲨鱼。得益于燕子的智能原子阵列技术，雪儿所有的装备，都不仅仅是形态上的作用那么简单。

雪儿此刻，正藏在鲨鱼外装之下，慢慢悠悠地游进飞船基地的大门。虽然门户洞开很是异常，雪儿还是选择进去了。毕竟，就算直接与那个男人碰面，她也确信可以瞬间打破飞船舱壁逃出去的。

飞碟建筑的材料，看起来也是智能原子阵列，不过化形時却像蜗牛蠕动一样缓慢，显然是半智能的。不用说，雪儿已经暗中让头盔的燕子分身破解一遍了——星海的智能材料，看起来很听燕子的话~

奇怪归奇怪，雪儿并未发出声响，只是用意念跟燕子头盔交流。很明显，这是一个超越一般人家科技水平的研发基地。

各种智能纳米材料，矢量三维体显示投影，意念交互系统，以及核能激光枪械，反物质微型炸弹，毫光速星际飞船引擎等等。一众高科技成果呈螺旋状排列，从飞船入口空间，向内部核心盘旋而下，一圈圈地回旋，像个压扁了的田螺。很明显，这是星际自由空间的设计，而不是地球表面常见的上下式重力空间的类型。

雪儿一边游，一边观察内部陈设和技术水平。总地来看，这里的科技水平比一般地方高很多，但对于燕子来说还是差了那么一截。只不过，燕子没有那么多星际战争的装备罢了——毕竟雪儿只是个网校毕业学生，而邝星海是整个内太阳系一挑一的特战尖兵。即使退役，家里藏些军用装备也是很正常的吧？虽然明显是违法的......

不过，雪儿担心的可不是这些家伙。别人防不住核能激光，自己的潜水服可是有微引力场的，无论是高能光子，还是高能电子核子，微引力场都可以瞬间拦截。毕竟，自己的燕子可是独自进化了70年，别人都以为那是一条白鲸鱼，只有雪儿知道，燕子有着完整的人的灵魂......

雪儿觉得奇怪的是，这么多科技成果，明摆着故意展示给自己看的——一个个储藏柜连门都没有，螺旋的走廊看过去，尽览无遗。她暗暗觉得，那个男人应该就躲在某处，静静地通过监视系统观察自己......

想到这里，雪儿干脆收掉了薄膜鲨鱼伪装，直接一身黑色潜水服的本来面目，催动脚底的动力靴，一圈圈地飞速游动，沿着飞船的螺旋通道往核心进发。她觉得，那个奇怪的男人，就应该躲在核心处吧，见一见，看一看，也是好的，就当拜访邻居了。

如雪儿所愿，螺旋水道绕完了之后，核心处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空气空间，取代了水，填充了飞碟的核心位置。隔离开的，不过是一层较厚的流体膜，介于水和空气之間。雪儿没多想，直接穿过膜空间，进到里面去。

和外面炫耀似的成果展示不同，这里更像是邝星海的私人空间——雪儿是从桌上的特等功勋章上，看到这个名字的。

但显然，军队的记忆只占了一小部分，这里更多的是爱情的回忆——从桌上到墙上，再到天花板，无一不是那位漂亮女孩的影子，各种年龄各种装束各种神采的照片，对，就是照片，布满了几乎整个空间。在这个三维投影大行其道的时代，平面照片，很多耄耋老人都不怎么用了......

工作台上，明显是一套神经元生物计算机系统的培养装置，虽说是违法的——相当于直接造人的大脑——雪儿还是比较能接受的。因为自己也不止一次地想要用这个方法“复活”燕子，甚至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雪儿猜测，眼前这些照片上的漂亮姑娘，一定是邝星海的心上人，深深爱着的心上人。而她，应该已经不在了——同样一段痛苦的记忆......

绕过横墙，雪儿踱步入里间，竟是一道回廊，再绕了一下，才真正进入里间内部。看到里间景象，雪儿瞬间震惊了——一圈五六个不同年龄、装束、姿态的立体雕像竖立两旁，明显都是照片中那同一个女孩的——不对，不是雕像，是“活人”！！

雪儿吓了一大跳，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曾经也是自己想要做的事，帮燕子培养一具有血有肉的真正的身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活的人”，真正的人工培养出的功能细胞生物机器人的身体......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异样。这些“人”虽然看起来一点不差，但貌似都只有各自角色的短期记忆。比如那位穿校服的女孩，此时正在静静地捧书阅读。看到雪儿，尤其是那身奇怪的黑色潜水服，皱了皱眉，不太喜欢地撇过头去，继续读她的书了。

而其他女孩，无论是小学生时代的女娃娃，还是一袭长裙的年轻女孩，抑或是身着军装手握激光枪的女战士，还有成熟而怜悯，自然而优美的女医生，都是那么真实，恍若活着。

还有一个比较特别，团坐在一个圆球形舱室内，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芒，以及倚靠着半个圆圈的身影。此时，除了那位校服女孩，其他几位都在静静安睡。看起来，这像是同一个人，被分成六个不同的人体，每一个单独承载一段短期的人格？

雪儿有些懊恼，这个邝星海为什么要这么笨呢？又或者这么贪心？直接培养一个完美的不行嘛？

环绕了一圈儿，细细端详了每一个“璇玑姑娘”，雪儿才注意到，六人中间，还有一个半身投影。

同样是璇玑姑娘的影子，下身部分犹如沉醉的星海，发出星星点点的光，在裙摆淡影的范围内飘荡。而完整的上身部分，精致的紫色手表、手环、披帛、项链等都在，头顶还有一挂异常精美的抹额，中间悬坠着一粒紫红色的宝石，仿佛带有灵性。

投影的合手中，是一封奇异的“信”。雪儿好想把信抽出来一点，好看清上面的字，结果心思刚动，那信就“听话”地自己移出来了一些。

雪儿吃了一惊，难道这奇异绝美的女子投影，也能感知自己的意念不成？平时这都是燕子才能做到的事啊！

压下心中讶异，雪儿小心翼翼地靠近看去，信上有着八个金色的字。仿佛知道雪儿在看，那八个字忽然亮起，发出金光。雪儿看得明白，是“璇玑不死，吾愛镸存”！

直到此时，雪儿才知道，眼前这位绝美的女子，名字是“璇玑”。回想起外间的照片，以及鄺星海退役军人的身份，雪儿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身旁女军人版的璇璣姑娘，能够醒来聊一聊就好了。

仿佛心有靈犀，中间的璇玑姑娘投影，连同所有配饰，开始缓缓转动。不一会儿，就从原先正对校服女生的角度，移到了正对女军人璇玑的方向上。

雪儿猜测，抹額宝石对准哪个璇玑姑娘（肉身），那个璇玑姑娘才会醒来。结果不错，女军人璇玑很快就蘇醒了过来，睜开了双眸。此时看那校服女孩璇玑的样子，虽然有时光记忆，但感觉缺了什么，很不自然，就像人丢了魂儿一般。不一会儿，她就陷入沉睡中了。

没有什么寻找邝星海的念头，雪儿现在一门心思，想了解这位美丽的璇玑姑娘的前世今生，了解她的爱情故事了。

于是，雪儿尝试与女军人璇玑对话，甚至最后直接意念交流，读取脑海信息。但结果很不理想——她的反应是碎片式的，记忆之外的交流，几乎空白。

从六位肉身女孩身上，雪儿大概可以猜到璇玑的人生脉络。但感觉丢失了什么，丢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整个流程串不起来，只能散成一堆碎片......

不再执念于六位肉身女孩，雪儿把注意力放到了中央的璇璣投影上来了。面对简单的衣冠配饰，雪儿开始想象璇玑姑娘的生活全貌，她仿佛看到了一位同样喜爱汉服，同样喜爱自由飞舞，梦想飞上天空，跟星星玩耍的那种梦幻的女孩。璇玑，仿佛就是自己的影子……

她越看越近，越想越密，直到自己的额头触到那粒紫红宝石上，就像自己跟璇玑姑娘额头亲在一起~

雪儿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仿佛多了什么东西，不仅仅是关于璇玑的回忆......

邝星海，始终没有出现，他，早就知道她要来，于是把一切都完完全全呈现给她了......

一公里之外的水稻树枝上，邝星海静静地坐着，将一块暗能量埸血玉紧贴胸口。透过血玉，他仿佛听到了灵魂与灵魂的共鸣，一个是燕子，雪儿头盔里的燕子分身，与追雪号的燕子的灵魂沟通，以及，仿佛是璇玑的心灵悸动......

雪儿，仿佛是二者的孩子，手牵着手，带着二人，向着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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