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归途与启程

黎明前的海水带着刺骨的寒意，阿瑞斯每摆动一次尾鳍都感到肌肉在抗议。他已经游了整整六个小时，远离赛琳娜养伤的环礁，向着自己族群的珊瑚礁前进。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为海面镀上一层珍珠色的微光。

当熟悉的海藻森林映入眼帘时，阿瑞斯的心跳加快了。他放慢速度，谨慎地发出识别声波。几乎立刻，三道熟悉的身影从珊瑚丛中射出——是母亲玛瑞娅、表兄科瓦和长老托马克。

"阿瑞斯！"玛瑞娅的声音里混杂着愤怒与宽慰，她绕着儿子快速游动，检查每一寸皮肤上的伤痕，"你去了哪里？我们找了你一整夜！"

科瓦用尾鳍拍打水面表示愤怒："狄伦说你故意溜出去的！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

只有托马克保持沉默，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盯着阿瑞斯，仿佛能看透年轻海豚所有的秘密。

阿瑞斯低下头，让水流带走他的羞愧："我去了深渊边缘。"

玛瑞娅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整个珊瑚礁的海豚都惊动了。几条年轻的雄性游过来围观，窃窃私语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叛逆者。

"你明知道那是禁忌之地！"玛瑞娅用吻部狠狠推了阿瑞斯一下，"玛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古老者的传说吗？"

"我听到了歌声，"阿瑞斯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驼背鲸的歌声。我见到了他们，还有......"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是否该提及电网和被捕的鲸鱼。

托马克突然游近，用胸鳍示意其他海豚退后："跟我来，小家伙。单独谈谈。"

年长海豚领着阿瑞斯游向珊瑚礁外围的一处僻静洞穴。这里是长老们商议要事的地方，普通族群成员不得进入。阿瑞斯的心砰砰直跳，既因为恐惧，也因为即将分享的秘密而兴奋。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壁上镶嵌着发光的夜光藻，照亮了几位最年长的海豚严肃的面容。阿瑞斯认出了族群的历史讲述者玛拉，她身上的斑点比其他海豚多一倍，每一处都代表着一个重要的海洋故事。

"说吧，"托马克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阿瑞斯深吸一口气，从听到神秘歌声开始，到遇见赛琳娜和卡里冬，再到恐怖的电网和被捕的驼背鲸，事无巨细地讲述了自己的冒险。只有当他提到老海龟阿尔贡时，几位长老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海洋议会，"玛拉轻声说，她的声音像海浪摩擦沙粒，"已经一百年没有召开了。"

托马克的尾鳍烦躁地拍打着水流："人类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上个月，东边的飞鱼群完全消失了，据说是因为海水变得奇怪地温暖。现在又是电网捕鲸......"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一位名叫贾尔的年长雄性插嘴，"海洋很大，我们海豚一直善于适应。"

"直到无法适应为止，"玛拉严肃地反驳，"记得大灭绝之歌吗？当珊瑚死去，浮游生物消失，最后连海豚也无法幸免。"

阿瑞斯惊讶地听着这场辩论。他从未见过长老们如此忧虑，也从未意识到问题已经如此严重。

托马克转向阿瑞斯："阿尔贡说议会三天后召开？"

阿瑞斯点点头："在沉没火山口。"

洞穴内一片寂静。阿瑞斯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感，仿佛他们正在讨论的不仅仅是会议地点，而是某个充满力量的神秘场所。

"你必须去，"托马克最终宣布，"作为我们族群的代表。"

"什么？"阿瑞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只是个刚成年的——"

"正是因为你刚成年，"玛拉温和地解释，"你的思维还未被传统完全固化。而且你已经接触过驼背鲸，这在海豚中极为罕见。"

贾尔不满地喷出一股水流："让一个孩子代表我们？托马克，你疯了吗？"

"不，"长老坚定地说，"是海洋选择了他。否则为什么偏偏是他听到了歌声？为什么是他救了那头年轻的驼背鲸？"

辩论持续了许久，直到阳光直射入海，在洞穴内投下摇曳的光斑。最终，长老会达成共识：阿瑞斯将作为珊瑚礁宽吻海豚的代表参加海洋议会，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接受三天的隔离净化——既是惩罚也是准备。

当阿瑞斯被领到珊瑚礁边缘的一处封闭环礁时，母亲玛瑞娅已经在等待。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却骄傲地昂着头。

"我为你担心得要死，"她轻声说，用吻部梳理阿瑞斯背鳍上的伤痕，"但也为你骄傲。"

阿瑞斯蹭了蹭母亲："对不起，我没听警告。"

玛瑞娅摇摇头："有时候最重要的声音不是来自长辈，而是来自海洋本身。"她神秘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从环礁缝隙中叼出一个小包，"拿着，这是能帮助伤口愈合的海藻膏，还有增强体力的磷虾油。远行时会用得上。"

阿瑞斯惊讶地接过："你早就知道我会被选中？"

"母亲总能感觉到，"玛瑞娅神秘地笑了笑，"现在休息吧。三天后月圆之时，你将踏上我们族群几十年来最重要的旅程。"

隔离的三天过得比阿瑞斯想象的快。他被禁止与族群互动，但可以从远处观察他们的日常生活——幼崽们在海藻间嬉戏，狩猎队组织围捕鲭鱼群，长老们教导年轻海豚识别有毒的水母。这些平常的景象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阿瑞斯不确定议会之后自己是否还能回到这样平静的生活。

第三天傍晚，当月亮像一枚银币升上海面时，托马克独自来到隔离环礁。

"时候到了，"年长海豚说，声音比平时柔和，"在出发前，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阿瑞斯竖起耳朵，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栗流过脊背。

"关于古老者，"托马克的声音几乎变成耳语，"它们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过的。但不是玛拉告诉你的那种怪物。"

月光穿透水面，在两只海豚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托马克开始讲述一个从未在族群中公开的故事——关于远古时期，当人类还只是岸上众多生物中的一种时，海洋中存在着一种高度智慧的生物，它们被称为"古老者"或"深海守护者"。它们教导早期的海洋生物避开人类的陷阱，预测天气变化，甚至在海底建造了庞大的城市。

"但随着人类越来越强大，古老者逐渐退隐到最深的海沟，"托马克说，"只有极少数海洋长者，如阿尔贡，还保持着与它们的联系。"

阿瑞斯的大脑飞速运转："那么海洋议会......?"

"是古老者留下的传统，"托马克证实，"每当海洋面临重大危机，各族群代表就会聚集在沉没火山口——那里是最后一个已知的古老者遗迹。"

一阵水波扰动打断了谈话。老海龟阿尔贡缓缓从黑暗中浮现，他的珍珠母贝眼罩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准备好了吗，小朋友？"阿尔贡问道，声音中带着罕见的严肃，"路途不近，而且不会轻松。"

阿瑞斯转向托马克，寻求最后的指导。年长海豚只是轻轻点头："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你首先是珊瑚礁宽吻海豚的代表。我们的智慧和勇气与你同在。"

带着族群的期望和母亲的祝福，阿瑞斯跟随阿尔贡游向开阔海域。当他们穿过最后一片珊瑚丛时，阿瑞斯惊讶地发现整个族群排列成两行，用最庄重的哨声为他送行。即使在月光下，他也能清楚地看到玛瑞娅眼中的泪光。

深水越来越冷，压力逐渐增大。阿瑞斯调整着体内的气压，跟上阿尔贡稳健的节奏。老海龟虽然动作缓慢，但在深水中却有着惊人的耐力。

"第一次离开族群水域？"阿尔贡问。

阿瑞斯点点头："除了那次去深渊边缘。"

"啊，但那只是短暂的冒险。这次不同，"阿尔贡意味深长地说，"这次你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了。知识会改变你，小海豚。"

阿瑞斯没有回答。他已经开始感觉到变化——不仅是周围越来越陌生的海域，还有内心某种正在觉醒的东西。那不仅仅是年轻海豚对冒险的渴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呼唤。

当他们下潜到阳光无法触及的深度时，周围开始出现奇异的蓝光生物——发光的章鱼、透明的水母、像星星一样闪烁的浮游生物。阿尔贡引导阿瑞斯穿过一片巨大的海带森林，那里的带叶像巨人的手臂一样随着洋流摆动。

"看前面，"阿尔贡突然说，"那就是沉没火山口。"

阿瑞斯屏住呼吸。在无边的深海黑暗中，一个巨大的环形山矗立在海底，山顶的缺口处冒出微弱的红光，仿佛沉睡巨人的呼吸。更令人震撼的是，火山口周围已经聚集了数百个黑影——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海洋生物，全都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阿尔贡说，"议会要开始了。"

阿瑞斯感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在这深海的神秘之地，他将代表自己的族群参与决定海洋命运的会议。而更令他好奇的是，关于"古老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它们与当前海洋面临的危机有何关联？

随着他们接近火山口，阿瑞斯注意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环形山另一侧浮现——那是卡里冬，驼背鲸的首领。在他身边，阿瑞斯惊喜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赛琳娜。年轻的驼背鲸已经恢复了健康，她的眼中闪烁着看到朋友的喜悦。

阿尔贡的声音在阿瑞斯耳边响起："欢迎来到改变一切的地方，小海豚。从这里开始，你的生活将不再相同。"

阿瑞斯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游向聚集的海洋族群。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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