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城,乱了。
城门守卒刚懒洋洋地放下吊桥,就被几匹狂奔而来的高头大马撞得人仰马翻。马上的北凉狼卫根本不屑勒缰,鞭子带着呼啸抽开挡路的人,马蹄铁在青石板上刮出一溜刺眼的火星,直冲城内。
“让开,北凉军务!”粗野的呼喝混着听不懂的北凉俚语,像刀子一样刮过街道。早起赶集的小贩吓得箩筐翻倒,瓜果滚了一地,被慌乱的脚步踩得稀烂。
几乎同时,几道鬼魅般的影子贴着城墙的阴影滑了进来,动作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他们穿着不起眼的灰布短打,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无声无息地散入纵横交错的街巷。听雨楼的杀手,也到了。
苏府那洞开的大门、满地狼藉的碎片、空无一人的死寂,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刚刚扑进城的两拨人马脸上。
“搜!挨家挨户地搜!城门给我封死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乌勒,眼珠子气得通红,像要吃人。他手里的狼牙棒狠狠砸在苏府门口的石狮子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巨大的咆哮在空荡的府邸里回荡,带着被愚弄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任务失败,拓跋冽大人的怒火…他不敢想。
狼卫们像一群红了眼的疯狗,踹开沿街店铺的门板,粗鲁地翻箱倒柜,盘问每一个瑟瑟发抖的路人。哭喊声、呵斥声、东西砸碎的声音,瞬间撕裂了水乡清晨的宁静。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城池里晕染开来。
听雨楼的杀手们则更安静,也更致命。他们像真正的影子,潜入客栈后院,翻上民居的屋顶,检查每一辆可能藏人的马车底部,目光扫过任何可疑的角落。偶尔,某条僻静的巷子里会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或者某个试图逃跑的苏府下人被无声无息地拖进阴影深处。效率高得令人心寒。
相府深处,静得能听见熏香在铜炉里燃烧的细微哔剥声。
檀木大案后,一身紫色蟒袍的秦嵩放下了手中那份刚刚由信鸽传来的密报。清癯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指腹在光滑的玉石镇纸上缓慢摩挲的动作,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波澜。
“跑了?”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冰珠落在玉盘上。
下首垂手肃立着的,正是黑冰台统领冷千秋。他脸色苍白依旧,像一块常年不见阳光的寒冰,气息阴冷。
“是,相爷。狼卫和听雨楼的人赶到时,苏府已空。据残留的痕迹和几个问过话的下人交代,是一个年轻道士,带着苏晚晴和一个贴身丫鬟,从后门走的。时间…就在我们的人抵达前不到半个时辰。”
“年轻道士…”秦嵩微微眯起眼,深邃的眼眸里寒光一闪“云断山…守静观…看来,清虚子那老牛鼻子,还真留了个好徒弟。”他语气平淡,却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苏正豪那老狐狸,临死还要摆我一道!把东西托付给一个道士?哼!”
“相爷,那道士身手不凡。据报,狼卫留在云断山断后的那支精锐小队…全灭。听雨楼也折了人手。”冷千秋的声音毫无起伏,只是陈述事实。
“哦?”秦嵩的指尖在镇纸上顿住了。他缓缓抬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冷千秋脸上“能快过狼卫和听雨楼的传信,还能悄无声息地带人脱身…这倒是个意外。”
“有意思。看来,那秘密比他苏正豪的命还硬。”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不是笑,更像毒蛇吐信。
“相爷,是否加派人手?封锁所有通往邻府的要道?尤其西边…”冷千秋请示道。
“西边?”秦嵩的手指重新开始摩挲镇纸,眼神却飘向了窗外“苏正豪老奸巨猾,临死托付,岂会没有后手?他江南首富,商路通达,会只靠两条腿往西边山里钻?蠢!”他冷哼一声“那道士带着两个拖油瓶,跑不远。重点,给我盯死水路!运河、码头,所有能走船的地方!还有…海龙会。”
他吐出海龙会三个字时,语气格外森冷。
“苏正豪跟东离那帮海耗子眉来眼去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那宝贝女儿要逃命,海龙会这条线,是他最大的指望。”秦嵩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庭院里精心修剪的花木“放出风声去,悬赏。苏晚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那个道士…生死不论。至于那个秘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贪婪“必须拿到手!不计代价!”
“是,属下明白!”冷千秋躬身领命,无声地退了出去,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寒气。
书房里只剩下秦嵩一人。他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霾。苏正豪死了,但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年轻道士,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搅乱了所有算计。他必须把这颗石子,连同它掀起的涟漪,一起摁死在泥潭里。
城西郊外的山风,带着草木的湿气,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陆长歌的问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苏晚晴混乱的心湖里,激不起多少涟漪。她脑子里还塞满了父亲染血的玉佩、府里四散奔逃的哭喊、身后那隐约传来的追兵骚动,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像厚重的棉絮堵着她的喉咙和脑子,让她无法思考。
“交代…爹爹的交代…”她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泪又涌了上来,却连哭的力气都快没了。爹爹临行前那晚凝重的脸在眼前晃动,可具体说了什么?那个地名…那个地名是什么?她越想抓住,那记忆的碎片就越发模糊,像隔着一层水雾。
小翠急得直跺脚,看着自家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看看陆道长那平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一股血性猛地冲了上来。
她顾不得规矩了,一把抓住苏晚晴冰凉的手臂,用力摇晃,声音又急又低,像怕惊动了什么:“小姐!醒醒啊小姐!老爷说过的!您忘了?就在他出门前那天晚上!他单独跟您说的!那个…那个地方!海…海…”她急得卡住了,那个关键的字就在嘴边,却死活吐不出来。
陆长歌的目光从小翠焦急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苏晚晴失焦的瞳孔深处。他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等待。
苏晚晴被小翠摇得一个激灵。小翠那急切的眼神,陆长歌那沉静得如同磐石的目光,像两股力量同时作用在她濒临崩溃的精神上。
海…海…
一个清晰的音节猛地刺破了混沌!
“海龙会”苏晚晴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激动“在临江!爹爹说…去临江找海龙会的管事!带着…带着这个!”
她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死死攥紧了手里的乌木妆匣,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冰冷的木头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爹爹那晚在她耳边低语的样子,那凝重得化不开的眼神,在这一刻清晰无比地重现了!
“临江…”陆长歌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方位。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没有问那妆匣里是什么,也没有问海龙会具体在哪里,甚至没有对苏晚晴终于想起关键信息表示任何赞许或安慰。仿佛这只是一个必要信息的确认。
他立刻转身,目光投向眼前越来越陡峭的山路和远处层叠的密林。太阳已经明显偏西,光线不再那么炽烈,山林间开始弥漫起淡淡的暮气。
“此地不宜久留。先找地方过夜。”陆长歌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率先迈开步子,沿着一条被荒草半掩的、更狭窄崎岖的小径向上走去,速度不快,显然是刻意照顾身后两人的体力。
苏晚晴被小翠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跟上。得知了方向,她心头的绝望感似乎驱散了一点,但身体的疲惫和心神的巨大消耗让她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小翠咬着牙,一手紧紧扶着苏晚晴,一手死死抓着自己肩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装着老爷留下的锦囊和皮纸,还有小姐几件简单的衣物。这是她们全部的家当了。
陆长歌走在前面,身形在崎岖的山路上依旧显得很稳。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落下都异常精准,踩在稳固的岩石或坚实的树根上,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青色的旧道袍在渐起的山风中微微摆动。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植被、岩石的分布,像是在寻找什么。
“道长…我们…我们能歇会儿吗?”小翠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汗,后背也湿透了,忍不住小声请求。她的腿肚子直打颤,感觉快要抽筋了。苏晚晴更是脸色煞白,全靠小翠撑着才没倒下。
“再坚持片刻。入夜前必须找到避风处。”陆长歌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能停在这里,但小翠和苏晚晴都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山下。江南城的轮廓在暮色中已有些模糊,但谁知道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追兵,是不是已经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这片山林?
恐惧压倒了疲惫,两人不敢再喊累,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前面那道青色的背影。
陆长歌一边走,一边留意着两侧的山势。他在寻找合适的庇护所。一个能遮风挡雨、相对隐蔽、最好易守难攻的地方。山涧的水流声隐隐传来,是个好兆头,有水就能解渴,或许还能找到些吃的。
终于,在一处陡峭山崖的底部,陆长歌停下了脚步。
那里被几块巨大的、崩落下来的山岩天然地遮挡住,形成了一个半凹。岩壁上方有突出的岩石遮挡,像半个屋顶。凹陷处还算干燥,地面是硬实的泥土,散落着一些枯枝败叶。最重要的是,入口很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视野却相对开阔,能看到下方一段山路和远处林木的动静。旁边不远,就有一条细细的山泉从石缝里渗出,汇聚成一小洼清水。
“在这里”陆长歌言简意赅,侧身让开了入口。
小翠和苏晚晴如蒙大赦,几乎是瘫软着爬了进去。凹陷处不大,但容纳三人绰绰有余。一进去,就感觉比外面暖和不少,风也被挡住了大半。两人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陆长歌没有立刻进去。他走到那洼清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皮质水囊,这也是他仅剩的行囊了,水囊早已干瘪。他仔细地清洗了一下水囊口,然后才小心地灌满那清澈的山泉。随后,他目光扫过岩壁四周和入口附近的地面,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接着,他走到附近几丛茂密的灌木旁,仔细辨识着上面的叶片和枝头挂着的、青涩的小果子。他摘了几片宽大的、边缘有锯齿的深绿色叶子,又摘了一些看起来同样不起眼的红色小浆果。动作很轻快,带着一种熟练的精准。
“省着喝”陆长歌拿着灌满的水囊和那些叶子、浆果回到凹陷处。他将水囊递给眼巴巴看着他的小翠。
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小姐,您快喝点!”小翠连忙接过,自己只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干得冒烟的嗓子,就赶紧递给苏晚晴。
苏晚晴接过水囊,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微微一振。她小口地喝着甘冽的山泉水,感觉干裂的嘴唇和火烧火燎的喉咙舒服了一些。
她看着陆长歌将那些宽大的叶子铺在凹陷里相对平整干净的一小块地上,又把那些红色的浆果分成两小堆,一堆放在叶子上,一堆自己拿着。
陆长歌拿起一颗红浆果,直接放进了嘴里,咀嚼起来,神色如常。
小翠和苏晚晴看着那堆红艳艳的小果子,都有些迟疑。她们从小锦衣玉食,哪里认识这些山野之物?
“道长…这…能吃吗?”小翠小心翼翼地问,看着陆长歌。
“无毒”陆长歌言简意赅,咽下嘴里的果子,又拿起一颗“充饥,解渴。”
他指了指叶子上的那堆“你们的。”
小翠犹豫了一下,看看陆长歌确实吃了没事,又看看自家小姐苍白疲惫的脸,一咬牙,伸手拿起一颗红浆果,学着陆长歌的样子放进嘴里。
“小姐,能吃!就是有点酸!”一股酸涩中带着点微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汁水不多,但确实缓解了强烈的饥饿感。
苏晚晴也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拿起一颗冰凉的浆果。她看着那殷红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红色…像极了父亲玉佩上干涸的血迹。
她猛地闭上眼,狠狠地将浆果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酸涩的汁液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出,混着酸涩的果汁,顺着脸颊滚落。
她咽下那口带着泪水的酸涩,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安静坐在入口阴影处的陆长歌。那道青色的身影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沉默得像一尊石像,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外面渐浓的暮色。
“道长…”苏晚晴的声音又低又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在寂静的凹陷里响起,像风中一片随时会撕碎的叶子。她紧紧攥着手里剩下的几颗野果,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要将它们捏碎。
“我们…能活下去吗?”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但在这恐惧的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燃烧、滋长,像一颗被绝望点燃的火种。
她死死盯着陆长歌那模糊的侧影,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的狠意:
“我…我想活下去!我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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