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间尽头

黑暗，然后是刺眼的白光。

柯林眨眨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广场上。周围建筑风格奇异，像是未来与过去的混合体。人们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服装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他的突然出现。

远处大屏幕上显示着日期：2093年9月18日。

二十年后的未来。

"请让一让。"

一个机械清洁工轻轻推开呆立的柯林，继续它的工作。柯林踉跄几步，大脑仍在努力处理现状——他穿越到了未来。不是几分钟，不是几年，而是整整二十年。

广场中央的全息新闻正在播放："纪念日仪式将于明日举行，纪念时间大崩溃中牺牲的志愿者们......"

画面切换到一个纪念碑，上面刻着数千个名字。柯林的心脏几乎停跳——他看到了"艾玛·雷顿"和"马库斯·雷顿"并列其中。

"不......"他喃喃自语，冲向最近的屏幕，想看得更清楚。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第一次时间跳跃总是最难受的。"

柯林转身，看到一个白发老人坐在长椅上对他微笑。老人穿着朴素的白衣，右眼是机械义眼，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你是谁？"柯林警惕地问。

"一个老朋友。"老人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吧，柯林。我们有很多要谈，而时间......嗯，对我们来说时间总是个有趣的话题。"

柯林没有动："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笑了："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个。比如，你刚刚从2073年的时间褶皱中跌出来；你的妻子和儿子安全返回了主时间线；而你此刻最担心的是那个纪念碑上的名字。"他顿了顿，"哦，还有，你肩膀上的伤疤正在发痒——时间跳跃会加剧时间伤痕的不适感。"

每个词都像锤子敲在柯林心上。这个陌生人对他了如指掌。

"维克多·黑尔。"柯林突然意识到，"你是未来的维克多。"

老人点点头："敏锐如常。不过不完全正确，我是维克多·黑尔的可能性之一，就像莱拉是艾玛·雷顿的可能性之一。"

柯林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莱拉是未来艾玛的一个版本，那么这个维克多可能是......

"时间战争的产物。"维克多仿佛读懂了柯林的思想，"是的，战争。你正站在第三次时间战争的余波中，柯林。这一切，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你的错。"

他站起身，示意柯林跟上："来吧，我带你看看你的遗产。"

穿过几条街道，他们来到一座巨大的半球形建筑前。入口上方刻着"时间纪念馆"几个大字。

"进去前，"维克多停下脚步，"我需要你记住一点：时间可以被改变。你看到的只是当前时间线的历史，而非必然。"

馆内光线昏暗，展品按时间顺序排列。柯林被引导至一个标着"2070-2075"的展区，那里展示着熟悉的图像——他的实验室，时间机器原型，甚至还有他和艾玛在中央公园的合影。

"时间旅行技术的黎明期。"维克多解说，"你的突破性研究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下一组展品让柯林胃部翻腾：世界各地出现时间异常的报告，城市部分区域突然"老化"或"返童"的照片，还有人们声称拥有多重记忆的采访记录。

"时间大崩溃的初期征兆。"维克多的声音变得沉重，"2074年1月15日，被称为'撕裂日'。全球范围内出现时间褶皱共振现象，导致不同时间线短暂重叠。"

展区的最后是一段全息录像，显示一个年轻女子站在联合国讲台上发言。柯林立刻认出了她——莱拉，或者说，未来的艾玛。

"我们必须关闭所有时间旅行通道，"录像中的莱拉宣布，"否则时间结构将完全崩溃。代价已经太大......"

画面切换到一片废墟，救援人员从瓦砾中抬出尸体。柯林看到了最可怕的景象——艾玛和马库斯的照片被放在临时纪念墙上，下方标注着"时间锚点牺牲者"。

"发生了什么？"柯林声音嘶哑，"他们是怎么......？"

维克多关闭了录像："时间锚点的悲剧。当主时间线试图自我修复时，会产生排斥反应。锚点要么被吸收，要么被摧毁。"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柯林，"你的妻子和儿子选择了第三条路。"

"什么路？"

"成为修复者。他们自愿进入时间裂缝，试图缝合撕裂的时间线。"维克多指向纪念馆中央的一个巨大雕塑——两个抽象的人形手拉手，周围环绕着时间环，"他们成功了，但也永远被困在了时间循环中。"

柯林的世界天旋地转。他跨越二十年时光，只为发现自己的家人成了时间本身的祭品？

"为什么带我看这些？"他质问维克多，"为了折磨我？"

出乎意料的是，维克多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为了让你明白，有些门一旦打开，就无法轻易关闭。时间旅行不是工具，柯林。它是生命体，会自卫，会反击。"

他们走出纪念馆，夕阳将城市染成血色。柯林注意到街上许多人都带着某种伤疤——沙漏形、钟表形，甚至整个手臂呈现不自然的半透明状态。

"时间伤痕，"维克多注意到他的目光，"穿越时间的印记。你肩膀上的那个是最早的一批。"

柯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莱拉在哪里？这个时间线的她。"

维克多的表情变得复杂："时间管理局总部。自从大崩溃后，管理局从监管者变成了独裁者。他们决定哪些时间线可以存在，哪些必须被抹去。"他指了指自己的机械义眼，"代价之一。在与管理局的冲突中失去的。"

他们回到广场，纪念碑前摆满了鲜花。柯林走近细看，发现艾玛和马库斯的名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为时间带来和平"。

"现在你明白了，"维克多轻声说，"为什么我必须回到过去改变一切。不是为了权力，柯林。而是为了阻止这一切发生。"

柯林转向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你不会相信我在试图拯救所有人。"维克多遗憾的说，"想象一下，如果你从未发明时间机器，艾玛和马库斯会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

"没有时间机器，艾玛已经死了，马库斯也不会出生。我不后悔发明时间机器。"柯林斩钉截铁的回答。

"时间不能这样运作。"柯林摇着头，"每个选择都会产生分支。完全消除一个可能性意味着......"

"意味着拯救亿万人的生命。"维克多打断他，"看看周围，柯林。这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城市在暮色中确实显得伤痕累累，人们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紧张感。但柯林也注意到细节——孩子们在喷泉边玩耍，情侣在长椅上依偎，生活仍在继续。

"一定有其他方法。"他坚持道。

维克多叹了口气："总是这么固执。好吧，我给你看最后一样东西。"

他带着柯林来到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前。电梯下降到地下数十米，打开后露出一个令柯林瞠目结舌的景象——一个巨大的时间机器，与他实验室的原型相似，但规模大了十倍不止。

"我的后悔药。"维克多略带嘲讽地说，"能一次性将整个时间线重置回原点。只需要一个东西——原始算法。你的算法，柯林。"

柯林终于明白了维克多的真正目的，这个未来维克多需要过去柯林的研究来完成终极时间重置。

"如果我拒绝呢？"

维克多按下控制台按钮，显示屏亮起，显示出2073年的实时画面——艾玛躺在医院病床上，明显处于分娩的痛苦中，医生们神情紧张地围着她。

"时间锚点的分娩是危险时刻。"维克多平静地说，"没有你的帮助，她和孩子都可能无法幸存。"

柯林冲向屏幕，手指几乎要穿透影像触摸艾玛的脸。她看起来如此痛苦又如此坚强，就像记忆中那样。

"你卑鄙！"

"现实就是如此。"维克多不为所动，"选择吧，柯林。帮我重置时间线，拯救亿万生命，包括你的家人。或者坚持你的原则，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死去。"

柯林的世界缩小到这个不可能的选择。一边是未知但可能更美好的时间线，一边是已知的痛苦与失去。但真正折磨他的是屏幕上的艾玛——她正在为他们的孩子奋战，而他却困在未来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显示屏突然闪烁，画面变了。艾玛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直视摄像头——不，是直视柯林的眼睛。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柯林读懂了那个词："相信。"

屏幕爆出一阵静电噪音，然后完全熄灭。维克多咒骂着检查设备，但柯林已经明白了——无论相隔多少年，他与艾玛的联系超越了时间本身。

"我会帮你。"他突然说，"但我有条件。"

维克多警惕地抬头："什么条件？"

"我要亲自操作时间机器。"柯林直视老人的眼睛，"如果我们要重写历史，我要确保它被正确书写。"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维克多缓缓点头："成交。但记住，柯林，时间有自己的意志。即使最完美的计划也可能......"

他的话被警报声打断，一个全息屏幕弹出，显示安保系统被突破的警告。

"管理局找到了我们。"维克多迅速操作控制台，"准备传送回2073年。"

柯林站上时间机器平台，心中已有计划。当维克多启动机器时，他故意偏移了一个参数——微小到不会被发现，但足以改变着陆点。

蓝光笼罩了他，时间扭曲的感觉再次袭来。最后一刻，柯林看到维克多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是愤怒的咆哮被时间的浪潮淹没。

这一次，柯林主动拥抱了时间的洪流。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是维克多指定的地点，而是艾玛身边。无论时间如何扭曲，无论现实如何改变，有些联系是时间本身无法切断的。

父亲与儿子，丈夫与妻子，一个家庭跨越时间的羁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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