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荒村血影

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根细针，刺进林风裸露的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肺部像是要炸开，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但他不敢停歇，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两个在枯枝败叶间若隐若现、如同受惊野兔般拼命奔逃的身影——老流民和他的年轻同伴。

身后，土路上传来的喧嚣如同地狱的伴奏：凄厉的哭喊、绝望的哀嚎、兵匪狰狞的狂笑、兵器破开骨肉的闷响……这些声音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着林风的神经，逼迫他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他必须跟上！离开那条死亡之路越远越好！

“呼…呼…” 林风感觉喉咙里全是血腥味，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晃动。重度饥饿和之前的亡命奔逃，几乎耗尽了那几口野菜草根带来的微弱能量。他全靠一股不想再死一次的意志力在强撑。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前方的两个身影终于慢了下来，躲在一处密集的灌木丛后，剧烈地喘息着。林风也踉跄着扑到他们附近的一棵树后，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连连咳嗽。

土路上的喧嚣声终于被层层叠叠的枯树和距离阻隔，变得模糊不清。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和恐惧，却仿佛凝固在了这片死寂的树林里。

“咳咳…小兄弟…脚力…不错啊…” 那个年纪大的老流民喘匀了气，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瘫在地上的林风，声音嘶哑。他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嵌满了污垢，但眼神深处那抹狡黠和生存的本能并未被绝望完全磨灭。他旁边的年轻同伴则显得更加惶恐不安，紧紧抱着怀里的一个小破包袱，警惕地盯着林风。

林风勉强抬起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只能虚弱地点点头。他不敢放松警惕，这两个人，同样是为了活下去的流民。在食物面前，信任脆弱得像一张纸。

“我…我叫老张头，” 老流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的年轻人，“他叫栓子，我本家侄子。小兄弟怎么称呼？”

“林…林风。” 林风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目光扫过他们空瘪的腰间和干瘦的手。没有武器，只有栓子怀里那个破包袱似乎有点分量。

“林风小兄弟，” 老张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浑浊的眼睛望向树林更深、更昏暗的方向，“刚才你也听到了…前面，以前真有个小村子。十来户人家，靠山吃山。后来…唉，先是征粮征得狠，再是闹匪，又赶上大旱…人都跑光了，死的死，散的散…成了荒村，少说也有两三年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蛊惑和隐秘的兴奋：“这种村子，跑得急，总有些坛坛罐罐、藏在犄角旮旯的粮食，来不及带走…或者…埋在地窖里的…那才是能活命的硬货！比啃树皮草根强百倍！”

栓子在一旁紧张地点头，抱着包袱的手更紧了。

地窖！林风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确实是巨大的诱惑！如果真能找到哪怕一小袋陈粮，他就能撑过最危险的虚弱期！但风险同样巨大：荒废两三年的村子，塌陷的房屋、可能的陷阱、盘踞的野兽、甚至……其他同样听到风声、心怀叵测的流民！

“张…张老哥…熟路？” 林风试探着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

老张头眼中精光一闪：“逃荒的时候…跟着队伍路过一次，远远瞅过。大概方位…记得！” 他拍了拍胸脯，“跟着我老张头，保管能找到！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林风虚弱的状态和他同样空空如也的双手，“小兄弟，这找东西可是个力气活，也是运气活。真找到了，咱们仨…怎么分？”

来了！核心问题！林风心中冷笑。这老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强撑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虽然越拍越脏），直视着老张头浑浊的眼睛：“张老哥…带路的情分，我记着。找到东西，你…你说了算。只要能活命…给口吃的就行。” 他刻意表现得更加虚弱和无害，示敌以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必须隐忍。

老张头盯着林风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最终，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烂牙，干笑两声：“好！小兄弟是个明白人！痛快！那咱们这就走？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透！” 他强调了“黑透”两个字，显然也深知黑暗的恐怖。

三人再次上路。这一次，由老张头带路，栓子紧随其后，林风落在最后。老张头果然对这片地形有些模糊的印象，避开了一些明显的沟壑和特别难走的荆棘丛，虽然速度不快，但方向似乎没错。

越往深处走，树林越发幽暗。高大的树木遮蔽了本就黯淡的天光，脚下厚厚的腐叶层散发出浓重的霉烂气味。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三人踩踏枯枝败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呼吸心跳声。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几声短促凄厉的鸣叫，更添几分阴森。

林风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前世的经验告诉他，在这种环境下，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他注意到栓子一直死死抱着那个破包袱，指节都捏得发白，里面似乎是个硬物，形状不太规则。是工具？还是防身的家伙？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的树木似乎稀疏了一些。老张头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一片低矮轮廓，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看！就在前面！坡下头！”

林风眯起眼望去。

一片死寂的荒村，如同被遗忘的坟墓，静静地卧在昏暗的天光下。十几间泥坯茅草屋，大半都已坍塌，残垣断壁在寒风中矗立，像怪兽嶙峋的肋骨。屋顶的茅草早已腐烂殆尽或被风刮走，露出黑洞洞的屋架。村子里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人烟，只有无尽的荒凉和破败。空气中那股霉烂腐败的气味更加浓重了，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臊味。

“小心点…可能有野狗…” 老张头压低了声音，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从栓子紧紧抱着的破包袱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根一尺多长、一头被磨得异常尖锐的粗铁钉！钉身锈迹斑斑，但尖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栓子也紧张地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根更短的、削尖的木棍。

林风心中一凛。果然有准备！这两人绝非善茬。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只能暗自提高了警惕，同时更加留意脚下和四周的动静。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下土坡，踏入了荒村的边缘。脚下的泥土因为荒废而变得松软泥泞，混杂着瓦砾和腐朽的木料。倒塌的房梁斜插在地面，黑洞洞的门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风穿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老张头目标明确，没有在村口那些明显被翻找过无数次的废墟停留，而是带着两人，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路，朝着村子深处、几间看起来相对“完整”一点的屋子摸去。他的经验告诉他，越是不起眼、越靠里的地方，越有可能藏着东西。

“就这间…以前看着像是个富户…” 老张头在一间塌了半边、但主屋框架还在的土屋前停下，指了指半掩着的、早已腐朽不堪的木门。门板上有着深深的爪痕，像是野兽留下的。

林风鼻翼微动，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臊味似乎更浓了，源头似乎就在这附近。

“栓子，你守着门，机灵点！” 老张头吩咐道，自己则握紧了那根磨尖的铁钉，侧着身子，用脚尖小心翼翼地顶开了那扇随时可能散架的木门。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荒村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尘土、霉菌和动物巢穴特有的腥臊恶臭扑面而来！

林风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朝屋内望去。

里面一片狼藉。倒塌的土炕，散架的破家具，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而在屋子最里面的角落，一堆被撕扯得稀烂的破布和干草，明显是一个野兽的窝！窝边散落着几根细小的、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白骨，像是鸟类的。

“妈的！有畜生占了窝！” 老张头啐了一口，眼神里满是失望，但握着铁钉的手更紧了，警惕地扫视着屋内的阴影角落。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充满暴戾和警告意味的低沉咆哮，猛地从屋外传来！紧接着是栓子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叔！狗！大狗！！”

林风和老张头猛地回头！

只见在屋外昏黄的光线下，栓子正背靠着腐朽的门框，吓得浑身发抖，手中的尖木棍胡乱挥舞着。而在他面前不到十步远的地方，赫然站着三只体型硕大的野狗！

这些野狗早已褪去了家犬的温顺，瘦骨嶙峋，但骨架粗大，皮毛肮脏打结，沾满了暗红的血痂和泥污。它们呲着惨白尖利的獠牙，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饥饿、疯狂和赤裸裸的凶光！涎水顺着嘴角滴落。为首的那只体型最大，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似乎刚结痂不久的撕裂伤疤，让它看起来更加凶残。它低伏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死死盯着屋门口的三人，尤其是握有“武器”的老张头和林风！

它们显然是被刚才开门的声响和栓子的尖叫吸引过来的！而且，它们把这间屋子视作了自己的领地！

“操！是狼狗串子！饿疯了的东西！” 老张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握着铁钉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猛地将栓子往屋里一拽，自己也退后一步，背靠着一堵相对稳固的土墙，厉声吼道：“别慌！背靠墙！别让它们从后面扑上来！拿家伙！跟它们拼了！”

栓子吓得几乎尿裤子，手中的木棍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林风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三只饿疯了的、体型堪比小狼的野狗！他们这边，老张头有一根磨尖的铁钉，栓子有一根削尖的木棍，自己……赤手空拳！而且都处于极度饥饿虚弱的状态！力量、速度、耐力都处于绝对劣势！

跑？在这狭窄的废墟里，根本跑不过四条腿的畜生！只会被从背后扑倒咬断喉咙！

唯一的生路，就是硬拼！利用狭小的空间和残垣断壁，让野狗无法发挥数量优势！

“呜——汪！” 为首的疤脸野狗似乎失去了耐心，发出一声短促的咆哮，后腿猛地蹬地！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腥风，直扑站在最前面的老张头！目标明确——他手中的铁钉！

另外两只野狗也同时发动！一只扑向拿着木棍、抖成一团的栓子！另一只，则狡猾地绕了个小弧线，呲着牙，喉咙里滚动着低吼，猩红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靠在墙边、看起来最虚弱、手中也空无一物的——林风！

死亡的腥风，带着野狗口腔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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