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起千鹤

禄福县郊外。

八月十六日夜。

月牙泉中明月照水，水面平静到水天真假难分。

五个身骑快马的男人突然从树林中窜出来，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中间带头的男人身披黑袍，整个身子隐藏在之下。

身后似乎有人追杀，看到前面的深水也未停留。

弃马飞身踩在水上的同时对身边四人吩咐：“拦住他！”

四人拉紧缰绳，勒停马步，转身回望。

林中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冷静，疏离。

“我叶轻舟，向来拿钱办事，我今日要杀之人只有他一个，不想死的识趣点别挡我的路。”

话音刚毕，叶轻舟从昏暗的林中走出来。

他身穿黑衣，腰系红绸带，手中提着一把墨蓝色的长剑，头上戴着黑色斗笠。

斗笠投下的阴影遮盖住了半张脸。

站在岸边的四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看了一眼面前的叶轻舟，带着颤音向他确认：“你是……赛无常？”

叶轻舟没有说话，只是他手中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鞘，像一阵风那样穿过四人准确无误地刺进了黑袍人的胸膛。

那黑袍人只差最后一步就到对岸。

在黑袍人掉入水中的下一刻，他解开自己身上的红绸带甩向插在那人背上的剑。

下一刻剑被红绸缠着带了回来。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也只不过半分钟。

他一边用红绸擦拭剑上的鲜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时候说废话就有点过分了，我从未失手的名声可差一点就被你们耽误了。”

话说完，剑也已经擦干净，他抬头欲要望向四人时，只听得马蹄声乱作一通。

其中一人慌张地声音渐行渐远：“不好意思，打扰了！”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四人五马已经各奔东西落荒而逃了。

叶轻舟将剑收入鞘中，头微微偏向一侧，垂眸，声音低沉：“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林中一棵树后有细细簌簌的声音传出来。

叶轻舟转过身去看向树后。

一个女孩从树后慢慢走出来。

她一身白衣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此时已经破破烂烂，脏兮兮的。

脚下的鞋子被磨破，有血沾染在上面。

蓬头垢面的，身高不过一米五，身材很瘦弱。

月光打在她的脸上，脏兮兮地脸上那双眼睛又圆又亮。

年纪看上去也只不过十四五岁。

她走到叶轻舟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求您帮我报仇！”

还未等叶轻舟反应过来，她那小脑袋就重重地磕了下去。

叶轻舟拿手中的剑抵住她的肩：“起来。”

那女孩站起身来望向他。

叶轻舟问：“仇人是谁？”

女孩眼睛红润，声音沙哑，摇了摇头：“不知道……”

叶轻舟又问：“酬金几何？”

女孩愣了愣，一脸懵懂地望着他：“我……没有钱。”

叶轻舟嗤笑一声：“那我凭什么帮你？”

他转身朝着前面走去：“我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不是做慈善的。”

女孩追过去挡在了他面前：“我把我的命给你！”

叶轻舟看向她，语气一如既往地疏离，还带有一丝不屑：“你的命值多少钱？”

女孩掀开自己的右臂衣袖给他看，上臂纹有红色仙鹤：“我是千鹤谷最后一个医女，我的血虽然没有江湖上说的那样能起死人，肉白骨。”

“但我从小就试过各种药物，整天泡在药水里，倒也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只要您能帮我报仇，我的命就是您的了，随您处置！”

千鹤谷三个月前被一夜之间灭门的事情，江湖上早就传遍了。

所有人都说千鹤谷医女的血有奇效，江湖中想要不劳而获的人不在少数。

据说千鹤谷医女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仙鹤纹身。

看来她的确是谷中人。

很多人都在寻找这位最后的遗孤女。

叶轻舟是听说了的。

若是放在十年前，他定是要管上一管的，可现在他早就不是那个一腔热血傻乎乎的少年了。

“我不需要。”

话罢，他便从她身边绕过去欲要穿过泉水飞到对面。

女孩却依旧没有放弃，她转身拉住叶轻舟，再次跪了下来。

声泪俱下，梨花带雨地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你不是杀手吗？你就把我当作你的一个雇主好不好？”

“你要钱，我现在没有，但我可以去给你挣，如果你嫌太慢，只要你愿意帮我报仇，我现在就可以把自己卖了！”

“我知道现在江湖上想要我的人有很多，我把自己卖给别人，换钱给你好不好？”

叶轻舟喝住她：“别哭了！”

女孩立刻就停止了哭喊，憋着泪一脸委屈地望着他。

叶轻舟将脸别过去：“为什么是我？”

女孩觉得有希望了，便立刻说道：“我听人提过你，你是一个好人，武功也高，只有你能帮我。”

叶轻舟转头看向她：“谁告诉你我是好人？”

女孩立刻解释道：“你就是好人，刚才那四个人——”

叶轻舟有些不耐烦，打断她：“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也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他将女孩的手甩开：“要想我帮你也可以，禄福县有一个逍遥酒馆，那里鱼龙混杂，对你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

“只要你能在明晚之前安全的到达酒馆找到我，我就接下你这一单。”

说完这话，他便用轻功如蜻蜓点水一般穿过月牙泉落在了对岸。

女孩站在泉边，对着他的身影喊道：“一言为定！”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叶轻舟没再回头，身影逐渐没入暗夜里。

翌日午后，申时。

逍遥酒馆内，歌舞升平。

正中间的圆台上，有身穿五彩绫罗绸缎的西域舞女在跳舞。

异族风情尽显。

舞女身上特有的西域熏香和着欢快魅惑的音乐，似乎能让人忘记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酒馆内坐着各色的江湖人士。

叶轻舟依旧穿着昨天那一身黑衣坐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

头上的斗笠将他的脸遮盖着。

他的剑被一块黑布包裹着放在左手边的桌子上。

他右手端着酒杯，时不时地抬头望向台上的舞女。

左手放在剑上，手指跟随着音乐声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二楼包间一张窗户半开着露出一条缝。

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坐在窗边，手中端着茶杯，盯着门口的方向。

茶杯中冒着热气。

像是给男人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纱。

他的眼睛很大，双眼皮，高鼻梁，嘴唇饱满。

男人扎着高马尾，系着正红色发带。

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衣。

酒馆门口。

一个穿着补丁的青衣人慵懒地半靠在墙上，右手拄着一根木棍。

左手拿着一壶酒。

这人穿着男人的衣服，但那张脸一看就是女人。

娃娃脸，眼睛有着二十四五岁不该有的清澈。

所有头发都盘在上面，用一根木制的簪子固定着。

头发有些凌乱，两鬓有几缕头发垂着。

俨然一副大小姐装小乞丐的模样。

酒没喝了两口就已经上脸了。

两颊红扑扑的，像是铺了一层脂粉。

酒馆内，一曲舞罢，宾客们都纷纷拍手叫好再来一段。

突然，酒馆的大门被推开了。

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四处张望。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了门口。

只见女孩身后追过来四五个拿刀拿剑的汉子。

“站住！”

台上的舞女被吓到缩成了一团。

在场的人没一个人上前帮忙。

就在女孩被其中一个汉子抓住的前一刻，她的目光锁定了坐在角落里的叶轻舟。

冲着他喊道：“大侠，我来赴约了！”

说着话便朝着叶轻舟的方向奔过去。

那大汉伸手就要去抓她。

叶轻舟拿起剑，又将头上的斗笠甩向女孩，准确无误地将斗笠戴在了她的头上。

与此同时，楼上的白衣男子将手中的茶杯掷向那大汉的手臂！

茶杯打在那大汉手臂，大汉吃痛收回了手。

“草！哪个狗娘养的砸老子！”

他的话音刚落，白衣男子右手握着一支银色判官笔跳下了楼。

叶轻舟将女孩拉到身后，与白衣男子一起将她护在了中间。

几个大汉看到二人，这是要跟自己作对，便立刻做出要打架的姿势。

“老子劝你们最好别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们让你二人血溅当场！”

听了那人的狠话，叶轻舟朝着门口望去：“小师妹，还不进来，是等着吃席吗？”

这时躺在外面的青衣人才提着酒壶跑了进来：“来了！”

叶轻舟看了看站在他身侧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红的青衣人问道：“不是说好了都带着红绸带吗？”

青衣人挠了挠头，憨笑道：“是吗？我忘了，没事，这不是都见到了吗？”

白衣男子下来后便一直盯着楼上开了一半的窗户皱眉。

听到二人的对话，转头就将叶轻舟腰上的红绸带拽了下来甩向了另一半没开的窗户。

同时看着青衣人的眼神显露出一丝嫌弃：“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指望不上。”

“汪然！你干什么！”

叶轻舟看着自己的腰带飘向了远方，朝着白衣人低吼了一声。

原来他叫汪然。

汪然看着那扇全开的窗户，微笑道：“呼……舒服了。”

这才又将红绸带收回来递给他。

叶轻舟看向汪然，重新将红绸带系在腰上，皱了一下眉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的强迫症还真是顽强啊。”

几个大汉看着三人闲话，气便不打一处来：“三个兔崽子，你们是看不起谁呢！”

说着就要上手。

就在这时，突然从人群中传出来一声惊呼：“三害！是三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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