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雪中相救。

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苏清禾拢了拢狐裘，正准备绕过长信宫后的梅林回寝殿，却听见假山后传来压抑的闷哼。

她示意侍女噤声，拨开半掩的枯藤——月光漏下来，照亮少年染血的玄色衣袍，他蜷缩在石缝里，肩上插着支断箭，手还死死攥着腰间一枚裂了角的玉佩。听见动静，他猛地抬眼，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困在绝境里的狼崽，带着未驯的凶性。

“别叫。”苏清禾蹲下身，声音比落雪还轻，“我是苏璃国的公主，救你，要不要？”

少年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质疑，却没再动。阿珩解下腕上的暖玉，塞进他掌心：“拿着这个，跟我走。”她转身时，听见身后布料摩擦的声音，回头见他竟挣扎着站了起来，血珠顺着箭杆滴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跟紧了。”她没再多说，提着宫灯往僻静的角门走，灯笼的光晕在雪地上晃出两道影子，一道纤细，一道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灯火通明的宫殿深处去了。带回长信宫偏殿时，他已经烧得迷迷糊糊。苏清禾让心腹侍女取来上好的金疮药，又屏退了所有人，亲自替他拔箭清创。少年疼得浑身绷紧，额上冷汗涔涔，却始终没吭一声，只那双攥紧锦被的手，指节泛得发白。

养伤的日子里，他多数时候沉默着。苏清禾每日去看他，有时带些精致点心，有时拿本闲书，他也只是安静地受着，眼神里少了初见时的凶戾，多了几分茫然。

等他能下床走动，苏清禾终于问起：“你叫什么？家在何处？为何会受这般重伤？”

少年垂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被他贴身收好的暖玉，声音低哑：“我……不记得了。”

苏清禾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眼底确实一片澄澈的茫然，不似作伪，心里便有了数。她指尖轻点着桌案，忽然笑了：“既不记得，那便先留下吧。我这宫里正好缺个侍卫，你身手看着不错，就留下来护我周全，如何？”

少年猛地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清晰的感激。他屈膝半跪，声音虽轻却稳：“……遵命。”

从此，长信宫多了个沉默寡言的侍卫。他总穿着一身利落的灰衣，不远不近地跟在阿珩身后，像一道影子，却在她需要时，永远第一个出现。

暮春的御花园里，紫藤花爬满了花架，落得阿珩（苏姓女主）一身紫雪。她正踮脚去够高处那串最饱满的，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轻松将花折下，别在她发间。

“仔细摔着。”他的声音比初见时温润了许多，带着熟悉的低哑。

苏清禾回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这双眼睛曾盛满警惕与茫然，如今却像盛了星光，只在看向她时才亮得灼人。他如今已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侍卫，不仅护她周全，更懂她喜好——知道她不喜宫宴的喧闹，会提前备好书在偏殿等她；知道她畏寒，总在她出门前备好暖炉；甚至记得她随口提过的一句“想吃城南的糖糕”，便趁休沐时悄悄出宫买来。

那日她染了风寒，夜里咳得厉害，是他守在床边，一遍遍替她擦汗，换退热的帕子。朦胧中，她抓住他的手，滚烫的温度让他一僵，却没抽回，只低声哄着：“公主别怕，天亮就好了。”

情愫便是这般悄悄滋长的。苏清禾开始盼着每日晨起的请安，盼着与他并肩走过长街的时光，甚至会故意笨手笨脚地做错事，只为看他无奈又纵容的笑。

而他，也早已不是那个沉默的影子。会在她被刁难时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前，会在她生辰时送上亲手雕的木簪，簪头是一朵小小的苏花——他说：“听闻这是苏璃国的国花，配公主正好。”

那日在梅林，苏清禾看着他为自己拂去肩上的落梅，忽然问：“你说，若是有一天你想起了过去，会离开吗？”

他动作一顿，随即认真地看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无论想起什么，我都不会走。”

风卷起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时的苏清禾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在暗处转动，这份小心翼翼滋长的爱意，终将在日后的家国倾覆里，碎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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