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走后门,”瘦黑影急促地说:“快呀。”
“三哥,你怎办?”胖黑影答。
“你自逃去,此事不小,刘家恐不会罢休,免不了见官,到时先生必遭牵连,先生年迈,我不能独去,你下山去老虎涧,大哥二哥必会搭救,”瘦黑影说完推了胖黑影。胖黑影掩面跺脚“呜呜”地哭着朝后屋而去。瘦黑影所称大哥二哥,乃是福建流民,因倭寇肆掠,乡里尽毁,亲人流离,他二人年纪尚小,二十来岁,大的叫张二三,小的叫张七八,随波逐流,流落到刘家村,二人又无田产,只得落草,躲在老虎涧,以打猎为生。可二人却不做打家劫舍之事,平日里偷鸡摸狗之事却不少干。那日二人潜入刘家族祠,正巧碰上明灯和胖子,四人一见如故,在老虎涧吃着猪头拜了把子。此后四人狼狈为奸,多以刘四维家为目标,尽管刘四维防备得紧,可他四人还是屡屡得手。刘四维报官请愿,县令以此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为由敷衍过去。现如今这明灯犯事,刘四维正好借此除去祸患。
荼虎极为聪明,它只站在院门口吼叫警示。瘦黑影见此便急入偏房卧室,他將手中装骨头的袋子藏在床头暗箱里,脱衣上了床。
“碰”的一声,院门被几个壮汉蹬开,众乡民手持火把铁耙一涌而入。为首的正是乡绅刘四维,刘四维身后立着四五个手执棍棒武夫打扮的汉子。众人义愤填膺,各个摩拳擦掌。
“岂有此理,观里的一老一小两个忘八端,快些滚出来,”刘四维破口大骂,气焰嚣张跋扈,加上他生得粗鲁肥壮,声音厚重,穿透力十足,山谷涧沟居然回音震荡。刘四维也是气急,平日里杀鸡炖肉,本来都是偷偷摸摸,打打牙祭,毕竟大户人家也不能顿顿油荤,那也太暴殓天物,然每回都只能闻着味儿兴叹,不得见肉。更为可气的是刘家祠堂供奉的猪头酒水经常丢失,刘四维也是道听途说得知是这谈笑观的盲流儿所为。这厮结交草莽绿林,居然敢从他刘家祖宗口里撬食,着实可恶。那颠佬儿也只顾醉生梦死,颠三倒四,不加管束,礼乐崩坏,实在是奸恶之徒!
骂声过后,谈笑观依然落针可闻,无人应答。刘四维气急,正要出口成章,只听“吱呀”一声,自偏房走出一人,他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佯装一副讶异之色,此人正是癫道人弟子,谈笑观小魔头明灯,此时他睡眼朦胧,一副人畜无害的态度,不知所以地打着哈欠问道:“啊哈哈,诸位叔伯乡亲,三更半夜,不知来我观何事?”
刘四维见此更是火冒三丈,他一步上前,肥胖的食指差一寸便点在明灯的鼻尖上,咬牙切齿道:“竖子,偷坟掘墓,盗取陪葬品,扰我祖宗清明,事实确凿,还敢装傻充愣!”
“刘叔父,”明灯一脸正气道:“此话不了乱讲,小人平日里虽有些玩物丧志,但却不敢做这等违背律法之事,况且小人今夜在家熟睡,并未出过观,不信,阁下尽可以询问先生。”他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有理有据。
刘四维瞪着双眼吩咐道:“刘二,去,把那老儿提来。”
旁边一壮汉应声而去,不肖片刻便回来报告:“家主,就这几件破屋,并未发现那老头儿。
“嚇,太可恶了,畏罪潜逃,把这竖子逮起来,你们给我搜,我刘家宝物岂可落入贼子手,”刘四维下令道。其实刘四维自己清楚,他刘家祖上乃是宋朝末年自中原逃难至此,哪有什么贵重之物,不过是想讹诈。前几日,自江州来了一位游仙老道,银发白须,白袍拂尘,仙风道骨。老道自称游历到此县,想讨碗水,行至刘家,见刘家宅院有阴晦之气,老道敲门而入。刘四维请老道卜卦,老道一番推演,说了刘家过往,句句真言。刘四维顿感所遇仙人,于是请老道清除晦气,老道捋了捋长须,走到刘家后院的八角井旁,皱眉道:“刘施主,贫道所料不错,你这井中住着活物,施主好生回忆,最近府上是否时常丢失家禽畜牲?”
刘四维一惊,思量一番,近来确实丢过几只活禽。
老道看出刘四维脸显异色,心中一喜,却面不改色,平声道:“施主不必担心,井中是头有些灵智的蛤蟆,它在此借你刘家运势气数修行,倘若贫道不曾来贵地,不出三月,你刘家便会家破人亡!”
刘四维惶恐不安,他朝老道微微一礼,恳求道:“还请老神仙指路!”
老道“嘿嘿”一笑:“不高山,谈笑观,老君像背有一暗箱,那暗箱之物可救你。”
刘四维命人将明灯五花大绑,架起杠子,两名健壮汉子如同抬年猪一般将明灯往县衙送去。刘四维则命人在谈笑观四处搜寻,他自己趁乱进了谈笑观正厅,正厅门匾上书“明道堂”。他知道观中正厅,一般都会供奉三清,假意搜索一番,顺着老道指点,果然在神龛的老君像背寻得暗箱。刘四维大喜,他取出那物便快速塞进袖中,出了明道堂,见众人四处打砸,便吩咐道:“行了,我等快些去县衙吧,今日非得治这竖子的罪。”
众人各举火把,浩浩荡荡朝县衙去了。
三江县衙,高墙阔门,衙门门口蹲着两头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膀粗腰壮。众人绕过照壁,刘四维三两步急走上前敲响“登闻鼓”。随着“咚咚咚”的鼓声穿出,半晌,衙门口当值的衙役才自班房而出,见有人击鼓,便去了二堂禀告。不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衙中典吏将众人引至申明亭。典吏姓胡,平日里跟各乡里长乡绅熟络,听得刘四维说明缘由,当即跑去内宅报与知县大人,添油加醋自然不在话下。不肖半刻,那胡典史便回来,他一脸严肃地命快班衙役将明灯收押了。转过头来,便对刘四维说道:“刘先生莫急,你我乃是兄弟,此事这小子是没有活路了,按大明律,已开棺椁见尸者,处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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