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母亲在附小任教期间，那里的师生、领导乃至于家长都很认可他，喜欢她。后来因身体不好调到中文系去了。

我们要搬家了，从C大北生活区搬至南生活区。

一个貌似有阳光，却有几分闷热的午后，我们全家推着睡在小孩车里的弟弟，一起到生活区里看房子。眼看还未找到地方却下起雨来。

终于找到了门牌号，开门进去。屋里很黯淡，地上满是灰尘和石灰，厕所的马桶水箱没有盖子，放水时手必须伸进去，直接拉动阀门的金属环。

好在屋子能住，我们打算搬家了。

搬家主要靠父亲一人用架子车拉家当。早上家人帮着父亲装满高高的一车家具，父亲要我坐在车顶押车。我很害怕，却不敢说，便用车顶揽车用的绳子将自己捆在家具上。这自然又遭到家人的耻笑。

父亲有些不高兴，对我说：“没事儿的，你掉不下来。”

我不太情愿地将绳索解开，提心吊胆地坐在那里。父亲给我的任务是照看车上的东西，以免半路上掉下来丢失。

爷儿俩上路了。从生活区出来，跨过马路进入校园，然后是一条笔直的路通向校内另一生活区。我在车顶几乎能清晰地看至道路尽头，那些栽种在住宅楼前成熟的向日葵，使我隐约记得那应该是个秋日。

“爸爸，我能看清咱们新家那边种的是什么，”我在车顶对他说。

“是什么呀？”他一边埋头拉车，一边问。

“向日葵！”

“你眼睛真好。”

“你能看到吗？”

“看不清。”

我心中自有一种得意。

从那时起，无论在野外，或在校园里仰望天空远去的飞鸟，我总要以自己的目光追逐它们，直到其在我的视线里完全消失。

在人生的某些时段，父亲也挺能吃苦。这与他青年时期的经历有关。

整整一天都是他一人在拉车，只在吃中饭时休息了一会儿。傍晚下班后，一些邻居和朋友也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将家中所剩的东西装了满满一车。人多不用我押车，大家簇拥着车子往前走，不久下起了雨。

夜幕中我掉在车后，只见校园内的灯光下，那飘摇的雨成线状，还有车顶我家餐桌的四条腿直冲着天……

后来听奶奶说，我们家的泡菜坛子在那晚搬家途中打翻了。

雨过天晴。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忙着整理家务，我帮着倒垃圾。

出门找不到垃圾箱。楼梯上站着几个大孩子。母亲叫着其中一个的名字，要他指给我垃圾坑的位置，他是母亲的学生。

我走过一片土地，那里长着一些我认识的野苋菜和蒺藜。

这边的孩子们大都讲河南话，不像北区大都讲普通话。不久我就与他们混熟了。

父亲依旧每日出去打工，母亲则到系里上班。这段时间家中平静而温馨，是我童年时度过的最后一段平静的生活。

新建的的C大校园很荒芜。平时有不少人在里面放羊，甚至还有建校时未来得及迁出的坟地，这里原本是一些村落。

牧羊人常常斜躺在坟头晒太阳，任羊在四周啃草。

C大建校占了周围村落的地，村民便时常跑到学校里来放牧。

玩耍时我和小伙伴走到牧羊人跟前，一位老汉问我父亲是做什么的。

“打小工的。”我说。

“打小工咧？”他显出惊愕的神情。在他们眼里，我们的父母，都应该是大学老师。

南区在校园里面。每天出门所见，除了远处的文科大楼，更多地则是树木和荒草地。

大学的子弟因而有了自己的“百草园。”

我见过黄莺从一棵杨树上飞向河边的柳树从。夏日，蜥蜴会从土堆后窜出，再隐没于枯草丛，让人害怕。害怕是因为我老是将它们与壁虎弄混，而壁虎乃传说中的五毒之一。野兔也屡见不鲜。甚至到七十年代中期，那时我已读初中，仍有幸与之邂逅。那天无聊，在一片苗圃旁捡到根草绳，用它绑住半块红砖，抓住绳头做圆周运动，然后抛开……

砖头落在草地的瞬间，一只野兔窜出。跑过去查看它的隐藏地，竟发现那里还有一口干枯的废井。

初夏的傍晚，遮天蔽日的乌鸦飞过天空，那是它们在迁徙……

春秋时节，每每听到优美的雁鸣，抬头望去，那些神奇的生灵，列队掠过长空。

孩子们都有探险精神。我们在过膝的荒草中行进，来到一个小土坡，那是校化工试验厂倾倒硫铁矿废料堆积而成的。一名叫杨大的大男孩，在它上面的杂草丛中拾到一条蛇蜕，白色的，很长，大家都围上去观看……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