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谷凭辉夜试箫，行宫风波涌暗潮

第十八章 雪谷凭辉夜试箫，行宫风波涌暗潮

“如此，劳烦神医了。”

路尘说罢，那神医忽地制止七陌前行，侧目看着语薇：“能被蛊惑心神，是自身本有邪念，否则无法与邪蛊相应，莫把一切归咎于蛊。”

医家有一常语：内感外邪，

“神医……”

语薇讷口不言，路尘刚说了二字，便被神医堵住：“你若要我为她诊治，需得服从我的一些规则。”

路尘长路而来，依他所见，这位神医是有些怪癖，他鄙弃世间俗事俗物，能接纳他，想必与这位七陌有莫大关系。本来心里有一点亏欠，此刻对方主动要求，才让他稍稍安心。

“前辈但讲。”

“我若令你做事，你需照做，不能违背。但凡我与她见面，任何情况，你不能参与，除非我允许。”

路尘应允。

这雪谷中唯有日中一食，若夜里饿了只得自备食物，而那七陌则在清晨与傍晚喝一些神医煮的药膳。

多日后，路尘才明白，七陌也只是神医的病人而已，但因长久医治，二人竟成了好友。

路尘将烧材的木头拣择一些做成简易的床，与她同在一间屋子。

路尘也将语薇发作的病情，那颗药丸，以及柳扶风托舒狂出口的一些细则，一一讲给神医听过，并未得到表态。

语薇从未同路尘说过，她打从心底里惧怕这位神医。他那双眼睛，好似能看透一个人的心境一般。那些所有的污浊沟壑，在他眼底，都无所遁形。

山中入夜，人眠甚早，一切皆似朦胧成梦。

院中有异响，是七陌在那里雕刻什么。

月光甚澈，皎雪映辉。

“你来了？”七陌对身后道。

语薇走来，七陌转过身，将手中的事物给她看：“怎么样？像吗？”

“先生会吹箫？”

七陌将洞箫收回，吹了吹刀刻的浮沫：“不是很会，你来雪谷时，我才起的念头。”

七陌看着她笑一笑，放在唇边试了试音，音域偏沉，原是他心念忽起，只照着箫的样子刻，没有注意每个孔的间距，好似差不多，音域就会有差别。

“差不多。”七陌又笑了笑。

乘着夜色之寒，七陌立在长松之下，青灰色长衣垂地，一次一次的试音成曲。

她认识的人中，除却柳扶风，无人吹箫。

也是她无意间一问，上了七陌故意刻箫的钩子：“先生……认识柳扶风吗？”

七陌的箫声明朗，苍劲豪迈，转折干脆利落，颇有一股江湖英雄气概，时而会令听箫人产生沧桑错觉。

而柳扶风的箫声，则是柔和清越，让人如沐春风，又如月下高歌。好像隐士，时而令人觉得郁郁惆怅。

七陌收箫，见她若有心事：“生平第一次吹，倒扰了姑娘清听。”

“与先生无关。”

“我以为陪你来的，会是他呢。”没有正面回答。

七陌将箫在指尖玩转，坐在了草藤编织的藤垫上。语薇被他医治之时，神智有失，而他苏醒时，七陌已离开。舒狂只是告诉了路尘，天山医仙是柳扶风所寻，她却不知自己还被七陌救治过。

“他？”

“那人，就不想医治一下他的眼疾？”

“先生真见过他？”

七陌有些惊讶，起身向她道：“怎么，他没告诉过你，你的蛊毒是我替你压制？”

语薇瞬间回忆起云崖那刻，红眠还问过她的蛊为何唤之不起。

“所以不是舒狂。”

“舒狂？”

语薇自觉无须解释：“前辈，其实……我并不想医治。”

“这是为何？”

“这是我的宿命，我很清楚，我杀不了那人。”

“杀不了？那就是，你想死在那人的剑下了？”

七陌还是第一个猜中她心思的人。

见语薇不语，七陌切声道：“我说姑娘，这可万万不可，只有你活着，前途才有无尽可能。”

“我来这里，是不想辜负路尘的心意。他肯与我同生共死，而那人，又毕竟是他敬重的师父。”

他们说的话，路尘已尽数听去。他早该猜得到，柳扶风能为她打听到医仙，那六个月陪着她的，未必会是舒狂。

云崖一别，已有月余，宝图风波却从未停止。当初因帝王之言镇压，无人反驳。但皇帝走后的云崖山，与皇帝归途之中，也不太平，多是一探宝图虚实。而近来又有传言，说真正的藏宝图，现在重华。重华因宝图滋扰，不胜其烦。

柳扶风一路随圣驾而行，也得了诸多赏赐，名为破局有功。

他生在官宦之家，自小接触知识的机会要比常人丰渥，你可以问他任何事情，他不一定精通，但一定都知道一些。

他这一副丹青，画中人比真人更美。

画罢，却忽地滴落一笔，墨渍好似泪痕，却毁了整副墨迹。

自从再见哥哥，柳叶就看出柳扶风的心结，他将自己心里挂念的人送走，迫使自己不再想念。

“哥哥？”

一语惊醒沉思，柳扶风迅速收了画卷，柳叶蹙眉阻止，却已然晚了：“哥，这墨还没干呢！”

柳叶连连摇头：“可惜了。”

柳扶风放下画笔：“左右不过是一卷画布罢了。”

柳叶侧目看着柳扶风，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哥哥，难得从你口中听到这话，你是看开了？”

“多谈无益。”柳扶风一语结束话题，复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瞧你说的，我就不能来看看哥哥？”

“你无事时，何曾来找过我？”

柳叶扁扁嘴：“在云崖时，你把我赶走，若不是我要挟那些护卫，他们都不肯返回去探你一眼。”

正是柳叶以命要挟，才换得护卫探知柳扶风与皇帝行踪。皇帝得知她是柳扶风的妹妹，便特许同行。

“切入正题吧，此处是行宫，你可不好太放肆。”

柳叶这才长话短说：“今夜月明星稀，正适合欣赏月色，我许久不曾听哥哥吹箫，泠月阁内我会设下酒席，请哥哥吹奏，如何？”

见柳扶风不答，柳叶又道：“你白天陪皇上，晚上又不需要伺候，这点要求你都做不到。”

柳扶风唇角一弯，明知柳叶又有算计，却依然调侃：“现在正是大正午，你怎料到今夜必定月明星稀？”

柳叶拉着他的手道：“哎呀，我不管，你反正多次不辞而别，就算是你赔我的。”

柳扶风无奈点头，柳叶方高高兴兴的跑出了屋外。她还是有些心细的，出了柳扶风屋子，便收敛性子，中规中矩走出行宫。

“柳公子？”屋外走来一人，是皇上随行的宦官。

“王内侍。”

“丽妃娘娘听闻柳公子琴艺极佳，圣上应允，特让老奴传话，傍晚用餐后，垂云阁想听公子一曲。”

“扶风知道了，多谢内侍传话。”

“不必客气，柳公子，前途无量。”

王内侍走后，柳扶风踌躇良久，他独立在空荡荡的屋里，心里也有些空落。不由得又展开画卷，有些不忍，那画已被墨迹污浊，他提起笔来，又挥挥洒洒，那些污浊之处画出山水幽径，蒙蒙微雨，点缀的恰到好处。

不觉入夜，又再看不清那画卷，正当他准备起身前往垂云阁时，窗外忽地吹来一阵疾风，柳扶风耳力聪敏，知晓有人闯入：“谁？”

他谁字落罢，便听到那人拿走了桌上那副丹青：“没想到你一个瞎子，竟然可以画的如此好。”

那人说第一句话时，柳扶风已然听出她是萧芊。萧芊救驾有功，一路随皇帝行来。萧芊话说罢，将画卷按在桌上：“怎么，想她了？”

“你屡次三番纠缠，到底想做什么。”

萧芊沉默着，柳扶风隔着夜色都能感觉到她恨他入骨。

“来给你解惑。”

萧芊从桌上取过一个茶杯，光明正大的往杯中洒了一点粉末，又沏了茶水，递到柳扶风面前：“我可以帮你破今夜之局，就看公子信不信我。”

她说罢，忽听门外传来那内侍的声音：“柳公子？你在吗？皇上已经久等了。”

“我这就走。”柳扶风答罢，不再理会萧芊，推门而出，随王内侍前行。

“哎呦，柳公子你可出来了，皇上传唤，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敢耽搁。”

柳扶风随话锋说了几句，不久便到了垂云阁，只是纱帐漫舞，垂云阁内连灯都未掌。

柳扶风知道不妙，转身要走时，却听丽妃声音传来：“可是柳侯之子？”

柳扶风即回道：“正是。”

“皇上怎会派你来送香？”

丽妃话音刚落，垂云阁外即传来足步声，柳扶风随即屏息迅速躲藏起来。

“爱妃。”

来人正是皇上，丽妃迎上前去，却并未揭穿柳扶风，她正要沐浴，派人取沐浴香料，见柳扶风前来，已然知晓不对，此刻自然也不能让皇帝起疑。

“皇上，你怎么来了？”

“朕来不得？”皇帝似乎喝了些酒，凑近丽妃，有些暧昧。

“臣妾正要沐浴，待沐浴后自会前去。”

“朕陪你一起……”

丽妃急中生智，将皇上拉回了里屋，柳扶风方有机会逃脱，饶是如此，也惊动了值夜侍卫。

刚出垂云阁，就发觉不对，那茶香入鼻，还是令他失了神智。好在只是毒发刚起，强振心神，按着记忆往自己屋里去。刚起步，便听到一个声音。

“你怎么了？”

是她，素雪，她怎么会在这里。

素雪将他带回屋里，柳扶风立刻离开了她：“你走吧。”

素雪并未怪他，只是早已察觉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我没事。”柳扶风推开素雪，又退了一步。

“你内力全失，怎么可能没事！”

她将柳扶风扶到椅子上：“我去叫大夫。”

“不必。”柳扶风急忙抓着她手腕拉回，他手心滚烫，素雪方有些领悟。

但柳扶风抬头的一刹那，恍惚失了神，滚烫的掌心又紧握着素雪的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随……”素雪本待解释，但顷刻间，她便发现，柳扶风是把她看作了另外一个人。

“你的蛊解了吗？”

柳扶风握着素雪的手力道颇重，若有意若无意的靠近素雪，口中呢喃，又带着悲怆:“我知道，当他随你落崖的那一刻，你便再也不会爱上我了。”

素雪心中一阵难过，复用另一只手握住他。她是很贪恋，期望柳扶风能给她的，哪怕一丝丝的温柔。

她看着柳扶风，他神情迷醉，分明是被人下了那种药。

缓缓放开握着他掌心的手，犹豫的抚向他的眼。

但她的指尖还未触及，柳扶风蓦地放开紧握素雪的掌心，额头渗出汗珠，起身道:“我知道，你不是她，乘我还有理智，快些离开……我不想伤你。”

素雪听罢，心中顿感羞赧，她在想些什么。

思罢，立刻拔足向门口走去，柳扶风忽地又叫了她一声:

“替我去一趟泠月阁，叶儿她……”

“我知道了。”

素雪立刻离开，她当然知道，柳叶约柳扶风去泠月阁其实就是为了让她与柳扶风相会。只是入夜后柳扶风迟迟不到，素雪方回来一探究竟。

她之所以在此地，是因舒狂也在，舒狂一直跟踪皇帝，想设法打探母亲。因此他不能时时盯着素雪，这才让柳叶有机可乘。

当夜行宫并不安定，素雪刚走，行宫就遭遇刺客，泠月阁内也是另一番景象。

柳叶将泠月阁布置的十分温馨，用两个字来说，就是柔雅。

可她等来的却不是柳扶风与素雪，那人一席夜行黑衣，面上带了面具，忽地柳闯入了她的视野。

“谁！”

柳叶儿戒备，那人单手按在墙上，似乎是奔走累了，不用他开口，单凭他脸上的面具，柳叶也认出了他：“舒狂？”

舒狂虽发觉是熟人，警惕却未少一分，耳中听得阁外人声，迅速躲入了泠月阁内。

柳叶没有阻拦，可那些人进入屋里却一无所获。待守卫走后，柳叶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手已从身后掐住了她的颈项。

舒狂的话虽轻，落在耳旁，却让她紧张万分：“云崖山时，我对你不算很好，也不曾害过你吧？你就这么对我？”

柳叶心思如密，知道他是怪自己没有给他阻挡官兵：“那些士兵可是皇上亲卫，我哪里敢拦。就算我是柳州侯的女儿，在皇上面前，也得唯唯诺诺啊。”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