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世事坎坷多受阻，饮觞买醉逢故知

第二十一章 世事坎坷多受阻，饮觞买醉逢故知

他抬眼道：“师父，恕弟子不肖，语薇她是你亲生女儿，自幼在外流离，受尽苦楚。我心中有她，怜她，惜她。她的苦，弟子恨不能代为身受。如此，怎可辜负。”

宇文重九示意他起来，路尘却并未遵命：“她随弟子回来，视我为依靠，我若不护她，整个重华，谁能护她？”

宇文重九收回扶他的手，背着路尘，负手而立：“我若不答应，你必定不会服气。”

路尘的话掷地有声，单单一个是字，宇文重九已听出他的决心。

他这个弟子的脾性，他倒是十分了解，路尘从一进门，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答应越芙与自己的婚事，足以表明，无论任何原因他都不会妥协。

“你就不奇怪，这次归山，为何没有看到你莫师叔？”

“师叔出事了？”

“七个多月前，为师同生死门主在驿馆会见皇上，但未等到皇上，却等来了剧毒。下毒的人，正是你莫师叔。”

路尘忽然便明白了自己为何被囚禁半年：“莫师叔，为何下毒害您？”

“他同为师一样，曾在朝任职。他是皇帝亲卫，所行皆是皇上授意。”

“皇上要害您？”

宇文重九摇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这些都是云崖归来时，你莫师叔所说。当时，他为了救我，挡下了暗夜一人的毒箭。为师拼命救治，也只得斩断他的那条腿。为了保他一命，对外宣称他是觊觎掌门之位。”

放毒箭的人，一致猜测是皇帝所派，以及那个宝图在重华的谣言。

“可这和越芙有何关系？”

“越芙力争莫以名清白，被她得知了真相，若要她守此秘密，就需应允你们的婚事。”

路尘蹙眉：“师父，这很荒唐。”

“为师清楚，莫以名毕竟救过我，我不能不保他一命，若真相传入皇上耳中，皇上知他叛变，恐为师与他皆性命不保。你好好想一想，无论如何抉择，为师都不怪你。”

路尘走出屋外，语薇在那里等他。可他现在只想一见越芙，以决疑惑：那可是她的义父，害了她的义父，于她有什么好处。她真能狠得下心，只为嫁予自己？

越芙早已离开，从未在外等待。

看他的样子，便知为难。

“语薇……你听我说。”

语薇停足：“我不想听过程，只要结果。”

路尘正要解释，却被她一语断绝。

路尘蹙眉：“但此事……”

语薇不想多听，转身即走。他们是师徒，但关系却比父子还亲。她怎么可能能让路尘理解到她心中对宇文重九的恨。

路尘拦下语薇，有苦难说：“你当真要这样决绝？”

“难不成，你还想二女一夫？”

此话一出，路尘未再拦她，也许他是该好好想一想。

将入夜的时分，下起了大雨，且这雨势似乎没有停的征兆。

山下某个小镇，某个小店，语薇曾经在这里被母亲鞭打过。她叫来了酒就在那桌子前痛饮。

语薇只管喝酒，却不觉这桌子的对面，有人落了座，她看了一眼，朦胧的不是路尘，便无所谓的再提起酒壶。那人按下她喝酒的手，口中语气抱怨：“怎么会这样？”

语薇一笑，口齿不清：“就这样……了？”眼前的人或二或一，她也分不清是谁和谁，便不再去看，忽的声音低沉到有些沙哑：“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你们都该离我远一些，免得染上不该有的晦气。”

“别再喝了……”

语薇携酒起身，向她眼中的“他们”敬了一壶：“其实我知道，是我任性。我不配去爱，更不配有人爱。我怕我欠的，回报不起。就这样，确实挺好的。”

说罢便仰头灌酒。

“竟又在妄自菲薄。”

语薇昏迷之前，听到最后一句话，好似在梦里。

当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客栈床上。衣服已经被整理过，唯一就是有点宿醉。她起身下床，口中焦渴，努力回想昨日之事。

此时从那门外走进一人，一身素衣，手中端了碗勺，一股药香扑鼻而来，见她起来，忙放下碗，过来问：“你醒了？”

“是你？”人是素雪，她们有过一面之缘：“你怎么……在这里？”

素雪将那药碗端过来，对她道：“你病了都不知道吗？高烧了一夜。”

语薇接过碗，依旧十分疑惑，无奈她怎么想，都想不到醉酒后见过谁。

“一直是你照顾我吗？”

素雪浅笑道：“我是随柳公子来的，他奉皇上之命来拜见师父，昨日他在酒楼发现了你。”

听到柳公子三字，语薇莫名紧张了一下，好像贼遇到债主一样。托药碗的手一抖，被素雪看在眼里。同是女子，许多话并无需猜测：“我视他为恩人，你不要误会。”

素雪莞尔一笑:“你梦里喊的，一直是路尘呢。”

语薇眉头蹙着，也报以苦笑，避开话题：“柳扶风呢？你们……”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素雪脸色一红，她越说的急切，语薇越能猜透她心思。

素雪叹了口气，悠悠说完了后半句：“我一直都知道，他心里记挂的是你。”

语薇听罢，立刻起了身，药碗打翻在地，她似乎最怕的就是听到柳扶风对她的心意，她不是不知柳扶风对她付出多少，只是无以为报。

“对不起。”语薇慌忙道了个歉：“我已经好多了，我这就走。”

素雪看她走出屋子，想叫着，却犹豫的停下。

语薇走的急，并未发觉那屋外躲藏的人。

柳扶风因大雨与随他一起来的素雪不得不就近选择了客栈，哪成想就遇到了语薇。

柳扶风去重华拜见莫以名尚未归来，门外那位，是寻了语薇一夜的路尘。

探望完师父，柳扶风迫不及待的赶回客栈，可在离客栈很近时，步伐又慢了下来。他看到了追语薇而去的路尘，在宇文重九处，也了解了些许内情。

他此上重华，有两个目的，一是奉皇令探望师父，二是要为叛逃出生死门的素雪找个归宿，希望重华能够收留。

但在他见到语薇独自大醉后，又多了一个目的，就是质问路尘，如果路尘有丝毫犹疑，他就带语薇走。

柳扶风进入客栈，见到素雪，未曾询问，只道：“你可以入重华拜师了，掌门已经应允。”

“她走了。”

“我知道。”

“你不担心吗？”

柳扶风不答，素雪才浅浅一笑：“她心上人已经跟去了。”

柳扶风握箫的手松了松，依旧是：“我知道。”

素雪忽地向屋外走去，柳扶风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有话说。”

“我去叫些饭菜。”素雪一说，柳扶风才轻叹一声。

因素雪对他的心意，所以他要给她找一个相对安定，可以庇佑她的所在。重华生死门向来对立，他替素雪求情，已是卖了他父亲的面子。

薄酒一壶，饮了两杯，柳扶风便看出素雪并不会喝酒，但她这一场醉，柳扶风却推辞不掉。

“能和我讲一讲，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吗？”

柳扶风按住酒壶，令她不要再饮，而素雪则掰开他的手指，直接将酒壶的酒倒在口里。

索性，酒也无几，柳扶风也不再管她。

素雪白皙的脸上现出两朵红晕：“怎么，是我不配听吗？”

不知如何开口。

“我……我是……我是不会对你死心的！”素雪和着醉意再饮，柳扶风听罢只是失笑摇头。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喜欢你，心慕你，这辈子都不会变。”

他叹口气，首次在人生中，对自己做一个解释：

“我柳扶风其实是个纵心之人，不似你看到和听到的那样。”

柳扶风还待劝她，怎知素雪在案上一伏，竟是支撑不住，睡去了。

他取过酒壶，斟了一点在自己杯中：“其实我也说不明白，但是她便是时时揪着我的心念，梦魂也不安宁。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那个刺客，却未揭穿。后来，我知道她本心不坏，不想她在歧途走远，想把她拉回来。一切皆因，我在幼年，双眼生疾时，立下过一个不成体统的誓言。除却亲人，我眼上的白布，只会让我心爱的女子摘下。而萧芊种的蛊，蛊引又恰恰是她。若非有缘，怎会总是她。”

素雪已醉，他说的这些，也不知她醒后还记不记得。

他未曾明言，他的眼疾，是因救人而有。

柳扶风回眸酒杯，一饮而尽，又缓缓斟下，停了斟酒的手。那半杯酒，似也停顿了许多言语，随后语音深沉：

“是可怜吗？或许也有，她身世曝光，我怜悯她，甚至有些疼惜。蛊毒，会让我对她情不自禁。但，那一刻，她落崖时的心痛，绝非情蛊所为。”

是那一刻，他确定了他爱她，也同是那一刻，他失去了她。

“每每梦回，那一刻我仍心如刀绞。没有一次，没有一次……哪怕是在梦里，我能将她从崖边拉回。那一刻，我只想用整个世界，所有一切换她回来……我下崖找她的那段路，双腿根本不是自己的，说来你可能听不懂，我都感觉不到我的存在，直到我看到她，我的灵魂才从游荡的天地之间归来。无论她爱谁，都已无所谓。能有什么，比她还能出现在我眼前，更值得我去珍念？”

“不对！”素雪忽地坐起，大声道：“落崖根本不能代表什么……柳扶风，为什么你不是先遇到我呢？我一定不会像她那样，就算有人为我跳崖，我也只爱你。”

柳扶风知她说的是醉话，也懂她的一片痴心：“可陪你跳崖的那个人，毕竟才是用命爱着你的。”

素雪醉眼迷离，认真地看着柳扶风，忽的道：“你没有跳下去，就不是用命爱着她吗？如果跳下悬崖那个人是你，她也一定会爱上你。”

素雪朦胧所听，竟然记得他说的内容，说完，又重重垂下头来，这回是真睡了，当然听不到后面柳扶风给她的的答案。

柳扶风伸手扶着她的额头，免得她撞伤，安顿好后，方才道：

“可惜，那个人终究不是我。”

素雪酒醒后，柳扶风带她去拜师，便恰好遇到路尘语薇在大堂。路尘说，要给她一个交代。

在路尘寻找语薇之前，先找了越芙。他不太相信越芙会拿义父的性命做赌注。但越芙却一意孤行，如她所说，她如今根本不在意路尘爱不爱她，她只恨语薇抢走她的青梅竹马。看语薇不能如愿，她就开心。

路尘本也不是心狠之人，但是越芙此为太过过分，令他生出一股冲动。

路尘跪在宇文重九面前，他肩上有伤，是自己刺的，目的是要退出重华，决断师恩。

柳扶风在外就听到了他刺下时说的话：“弟子不肖，今日退出重华，往后，不以重华弟子自居。这一刀罚名不报抚养之恩。”

他这一刀刺下，已引得堂上哄乱，越芙跑过来握着他的手：“你就这么讨厌与我在一起？”

路尘推开越芙，再一刀刺入臂上：“这一刀，罚名不报授业之恩。”

看着鲜血流出，越芙内心震惊，她指着语薇，向路尘质问：“这个女人，如果对你有一丝爱意，都不会看着你这么伤自己！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

路尘不去理会，也没人知道，这种伤痛，语薇自幼体会，如同家常便饭。

他拔出匕首，还未下第三刀时，语薇道了声：“别再刺了。”

路尘怎会去听，他已下定决心同她携手天涯，断绝过往。

这第三刀刺下，却是宇文重九拦了下来，宇文重九夺去他的匕首：“我准你出重华，第三刀不需要刺了。”

“不需要。”语薇忽然道。

路尘不明白：“你说什么？”

语薇看向路尘：“路尘，你留在重华，娶了越芙吧。”

“语薇你在说什么。”

路尘是真的不明白，为何他两刀刺向自己以抉与她一起的决心，而她却还是如此绝情。而语薇，也给了他答案：

“何须为难自己，你与你师父恩义难舍，不需为我断绝。我不是你们之间的筹码，也不值你这两刀的赌注。如今你身心有多痛，将来懊恼时，便会有多悔。我也不愿，将来的每一天，都背负着今日对你的歉疚度日。与我在一起，你无需如此委屈。”

“语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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