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未成愁事已成仇,何事无辜上心头
母亲的嘱咐在耳旁,柳扶风不会违背。他只是要同她好好道个别,桌上备好了出城令,想亲自劝她上重华。
可谁曾想,她竟醉成这样。
“公子。”
素雪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放肆了。
未及柳扶风开口,她便吻上了他的唇。酒气微醺,怀中人柔若无骨,柳扶风一时失措,微微仰头,避开了她的唇瓣,怎料她又吻上了他颤动的喉结。酒壶跌落,她整个人依靠在他身上,只贪婪的想要索取。避免再接触,柳扶风将她扶到桌旁坐下,但素雪尚在醉中,坐不安稳,又只能让她靠着一些。
“你醉了。”
素雪痴迷的看着他,整个人不自主的向他倾倒:“这是真的,还是梦境?”
“是我,柳扶风。”柳扶风向她给出确定答案。
“公子。”素雪从座上跌下,再入他怀中,脸颊红晕,像极了屋外桃花:
“素雪久误风尘,早已是残花败柳,只想有一次是被公子拥有。我知公子冰壶玉尺,也只敢在梦中对你放纵。”
素雪掌心滚烫,便要去解柳扶风外衣。柳扶风按住她的手,再次扶她坐在桌旁,令她靠着桌子。
“你看好了,这并不是梦。你在柳州无依无靠,我会派人与你同上重华。”
听他再次强调,素雪才仿佛有了三分清醒,眸子落在他眼中,似醉如痴般,只看着他,看了很久。
“慕容其则是我爷爷。”素雪幽幽一叹:“我沦落至此,乃是世道不公。”
柳扶风少有的沉默,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不该奢望,你现在定觉得我很不堪吧?”
“你本没有错,不要为别人的评价伤神,过好自己的人生。”
“可没有你,我就过不好我的人生!”
她眼底有着浓浓的幽怨: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
“我……”
为什么给她希望,又再摧毁。
素雪抬眼,伸手想触碰那一抹星辰,又怕一沾即碎,蓦地收回手,眉头一蹙,似十分疼痛。
她是借三皇子的垂怜才离开的青楼,又为了摆脱三皇子逃入的生死门。
“我今日见过萧芊。”
素雪忽然道:“我已与她相认,她曾是我慕容家过名的女儿,本与我表字相称。”
柳扶风顿时便明白了萧芊为何恨自己,柳夫人给他的卷宗中,明白写着,是柳家揭发的慕容其则。看来萧芊此来,是来者不善。
“所以呢?你要投靠三皇子?”
萧芊是三皇子的人,柳扶风见三皇子时,才会见过。
柳扶风有些急切:“素雪,我可以派人送你去重华,三皇子其人,心术不正,你该离他们远一些。”
“是!他不是好人,但是他让我脱离的污秽之地。他能帮我复仇,柳公子,你能吗?”
“但,复仇的方式有很多,你不需要委屈自己。何况……”
“何况什么。”
“我可以帮你查清当年的事,若真有内情,我来还你。”
素雪一笑,起身向门边那碎去的酒壶,一边道:“事关柳家,我信不过你。”
她拾起酒壶:“这酒,是萧芊给我的,酒中有药。”
素雪情绪低落,加上醉酒,有些失态。但柳扶风听后,还是立刻过来查看了她的脉象,雪谷之后,他懂得一些医理。
素雪扶着门,甩开他,晃了晃酒壶:“这本是她让我害你的,说只对你有效用,可我不忍心。”
柳扶风不管她说什么,再次给她查脉。
素雪并无中毒迹象,那这酒中之药,又是什么。取过酒壶嗅了嗅,方才明白,那句只针对他是什么意思。
医仙虽然说过,不会为他诊治,只由他自己摸索学习以治疗眼疾。
但医仙却一眼就看破了他身上存在的蛊毒,特意提醒过,不可行与其蛊目标之外的男女之事。
素雪这酒中药,与那日行宫相似,会让他形成幻觉,将眼前人认作他所中蛊的目标,就是语薇。其次就是让人分不清是梦是真,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犯错。
医仙曾为他点破一语,说给他种蛊的人,心思异常歹毒。解蛊之法,是以命换命,以血换血。即与蛊物所定的目标结合,直到生下子女,蛊就会转移到子女身上,而要救这孩子,就必须用上一任载蛊人,也就是柳扶风的血日日喂养其蛊,若不如此,婴儿出生,蛊物蚕食主体,活不过七日。
另一种解法,便是与非蛊所定目标,也就是与他人结合,蛊会立刻解去,但中蛊人自己,也会气血几近耗竭,成为废人,余生只能吊着一条命而已。
他看了看素雪,不知她此刻几分在梦,几分在醉。
屋子外,桃花花瓣忽落,柳扶风独立花树下。素雪爱惨了他,他是想给她一个机会。谁知道他对她开了门,她却偏偏站在那一处永远无法踏入的角落。
终是柳扶风不放心,在门外守候一夜。
素雪有句话很触动他,是那句:世道不公。
他想给她一个转身,以成全她一份至诚之爱。但便是这世道,令他连做这个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他曾放语薇去找路尘,而她又折反回来。他的情,都无法有一个掩埋之地。
晓露晨光,柳扶风久久凝立,终还是成就了那句公子薄情,与多情之名。
微风送来几片花瓣,柳扶风单手握剑,在桃树下挥舞,一树桃花摇曳,在青锋尖上,片片削落,扬洒风中。
说什么偏爱怜香惜玉,哪个又晓得他曾经斩尽桃花。
红日渐升,这边忽传来一阵拍手声,柳扶风青锋归鞘,人立在一片落花之中。
“柳公子舞得一手好剑法,只是可惜了这一树桃花。花颜灼灼,无故凋零,可怜可叹。”
说话的是萧芊,她本与素雪有亲,却能下手利用。又追踪而来,此女居心叵测。
“你怕是弄错了,我本就不是什么爱花惜花之人。”
“那倒也是,我十分好奇,我给你的解蛊药,你怎么不喝呢?”
萧芊应当是柳扶风最讨厌的女子之一,不是因为什么家族仇恨,而是她心地当真歹毒。
“是我告诉她的。”素雪推门而出,看她神态,酒已全醒。
“你要做什么?”柳扶风拦着走向萧芊的素雪。
“我与她约好,今日要跟她走。”
“素雪!昨夜的话你忘了吗?你不能跟她走。”
“试问柳公子,你以什么身份要我留下?”
一时无奈,素雪已走向萧芊。
“你不需要因报复我……”柳扶风开口,素雪停足,听他续话:“而委屈自己。我说过,会为你查清当年的事,便会说到做到。”
柳扶风怀疑,素雪接近萧芊是为了赌气,赌气往后不能再在他身边。
“我也还是那句话,事关柳家,我信不过你。”
“素雪!”再做最后一次尝试:“你去哪里都好,哪怕是回生死门,回舒狂军中,不要被三皇子利用。”
即便不爱,他也是真的在为她着想,见素雪稍显犹豫,萧芊即开了口:“柳公子说笑了,三皇子只会帮她。”萧芊说罢,便带走了素雪。
良久,柳扶风望着枯枝,失望至极:“往日无补,逝者何追。”
柳州城外,红眠正注视着柳州与舒狂双方局势。离开云崖,她便同路尘一起到了柳州。柳州号称天下关隘,柳林又曾有战神之称,并不容易攻破。必要时候,路尘的身份,或许更有效用。
路尘也眼睁睁的看着语薇知晓真相后,离开柳州,又再度入城。
“肯把心上人拱手让人,路公子这情意……真是耐人寻味。”
路尘唇角弯了弯,看向红眠:“唐柔有什么指示?”
红眠纤细的手指触了触额头,丹红色的指甲犹如一朵盛开在地狱途中的彼岸花。
“你的身份特殊,她命我好好待你。”红眠的语气似乎隐藏了什么,路尘只看着她等她继续说完。
果然,红眠放下手来,在路尘身后转了个半圈:“生死门从无门徒离派先例,虽然因她一人,整顿了整个生死门暗线。但她毕竟掌握着门中一些生杀机密。”
“不伤她,是你们答应我的条件。”
“你别急。”红眠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议,我有一种蛊,可令人忘记过往。”
她看了看路尘,试图说服:“那丫头往日受了许多苦,她在生死门的历练,要比普通门徒,残忍百倍,忘记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你不是也希望柳扶风能好好照顾她吗?”
路尘听罢,淡然一笑:“你不必诓我,过去的路,她已经走过,将来的路要她自己选择,更不需要什么要令她忘记的蛊毒。红眠,我再警告一次,她从今日起,彻底脱离生死门,整个生死门上下,不能以任何理由,去伤害她。这是我们已达成的交易。”
红眠唇角弯弯,凑到他身前:“我看,你是怕她真的忘了你,和那柳扶风生情吧?”
路尘对此抿口不言,或许多少有一点吧:“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好啊,我答应。”
“是生死门所有人答应。”
“是本就如此啊。”红眠双手环抱,指尖在臂上轻弹:“此次任务,门主很是满意。不过,她让你别再妄动,毕竟你有着更重要的任务,这些小事,不需你动手。”
路尘听罢,转身离开,他既身为傀儡,还有什么反驳余地。
他转身便行,红眠跟上,予他一些猜测:“你不会另有图谋吧?自爆身份,重入生死门……毕竟如不是你自己说,门主都不知道你还活着。在重华待了那么多年,被那些所谓正道教条,替他们做暗线来了?”
她说了这么多,路尘却只平淡地回了一句:“做过交易的,我能有什么图谋。”
柳林与舒狂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舒狂招揽的军师,曾在皇城军队待过,懂一些攻伐。但是面对柳林,却依然不敌。
柳州是皇城前方的要塞,柳州在则皇城在,柳州亡,则天下亡。
但柳林不明白,这种关键时刻,为何朝廷会派一个一无用处的三皇子。
据陪同的官员说,舒狂一连破去数个城池,皇帝震怒,三皇子因不学无术触怒皇帝,皇帝才令他前来前线历练。
但这个三皇子,在军中只顾享受不说,还带了女眷萧芊。因一些小事惩罚军中下属,影响士气,且在一战中胡乱指挥,导致一个小队的人员伤亡。柳林不得不将三皇子以保护之名软禁,但他毕竟是帝王之子,因此埋下了隐患。
当日战场厮杀,当夜,柳扶风便来到了竹园。
思之再三,他还是想请语薇帮他,但又不知如何启齿。踏入竹园,却又打消了念头。
他私心里,应该不是想求她帮忙,而是只想见她。
但在竹园,却未找到语薇,一个时辰后,才见她一身仆装出现。
“你……”
语薇怎会跟他解释自己这样是为了方便寻找素雪。
“我……衣服脏了,随便找的一件替换。”
柳扶风眼底有笑,看破却不说破。
“你若这么喜欢男装,我可以命人为你赶制几件。”
语薇低头:“不用。”
柳扶风不语,语薇察觉有异:“你怎么了?”
摇摇头:“没什么。”又坐在翠竹之下:“许久未曾醉过,战事结束,一定要大醉一场。”
对阵禁酒,免误军机。
“不如我去见舒狂,替你探听一下他内部军情。”
柳扶风侧目,须臾道:“形势虽紧张,尚且,还不需要你一介女子去冒险。”
“我不是普通的女子,我自幼受的训练、实战拼杀,不比你们军人少,我杀第一个人时,你们还只是……”
“慕儿。”她难道不知,她这样说,会让他心疼。
“在我这里,你只是一介女子,需人守护。”
她收回目光,本紧张的站起身来,却被柳扶风拉住。
“你不要回避好吗。”
“我已……”
“不要再提路尘。”柳扶风舒口气,闭目道:“我有好多话,都被你的冷漠拒绝。若你肯接受,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只有他闭着眼,语薇才敢看他,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为什么会特别害怕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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