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兰茜（七）

窗外高楼的顶层层叠叠地在城市铺开来，把本就无缘相遇相识的人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他们应有的空间，仰视可以寻得希望，尽管雁羽从未划过这喧嚣的天空。俯瞰便是生活，奔忙不息的人群把家和事业随身携带，抑或放浪形骸，拼弃魂灵于荒野地坠落腐烂，抑或孤寂凋零在霓虹之下。在陈尸任腐的街头，我们兴许发现自己本是这世界所遗而未弃的残蛾，感火之浓烈，随风雨漂沉。可是我们，可是兰茜，终也被遗而弃离了，无可仇视，因道路本属于自己，内心亦然。当她轻轻地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当那双曾历过多少风雨人生的双脚斜斜踏上围廊顶面，足尖悬空的下方是否依然承载着她对生的希望，不，它只会淘空满面泪痕，只待解析她悬而未决的人生。是该前进一步吗？而生命不会在高空驻步，让迈出的人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让她再回顾那走失的身影。时间不会停留在失意的顶尖，等待我们把失意颠倒过来希求宽慰。前面是地狱，当那颗心无从释然，但是天堂，前面亦有吗？兰茜仰望空茫，饮泣无言。她在想什么，当时过境迁只是短短的一刹那。

她用脚心和后跟支撑着身体，双眼冷漠地平视远方，目及之处是包容整个城市的天地尽头，浩渺凄朦。楼层太高，兰茜所立的位置在背街面，她整个人被大楼中部的突出部分遮挡着，因而没有人发现她，她就这样孤零零地面对死神已经有好几分钟了，然而从收到那枚戒指到现在，也仅仅过去了半小时，这样的决定来得太快，兰茜却毫无防备。

突然，她的脚不自觉地向后退缩一步，眼帘低垂，视线从天际收回放到脚底，“天啦！我在做什么？”她惊叹之余，伸手在侧面拉住楼造型的架子，继而扭过上身，把另一只手也紧紧地握在架子上，小心翼翼地从墙上爬下来，绕过花架走回办公室，她打开办公桌抽屉，拿出藏在抽屉角落的戒指盒放进手提包里，推门出去。同事们吃午饭还没有回来，公司空荡荡的，昏暗的过道透出电梯按键和楼层提示的灯光。

从公司到家，兰茜消耗了她的全部精力，她疲倦地躺倒到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兰茜？”一个小孩的声音问。

兰茜睁开眼睛，打量面前这个只比自己女儿大两三岁的乖巧的小孩，疑惑地点点点，半坐起来依靠在床头。

“我终于找到你了，”小孩欣喜地过来拉着兰茜的手，侧身挨着兰茜坐到床沿上。看着小孩可爱水灵的样子，虽然是男孩，那模样和自己的女儿伊达几乎一模一样，兰茜母爱的本能，伸手抚摸小孩黑亮的绣发。小孩想喊什么，动动嘴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垂着头依偎在兰茜怀里。

“可惜你不是梦行者，要不我就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了。”

“也包括找到伊达的爸爸在的地方吗？”

“嗯嗯！”小孩肯定地点点头。

“我小时候听说过梦行者，可以在梦里面去到任何想去的现实世界，”兰茜回想起来，“但那只是大人们给我讲的童话故事而已，现实中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小孩没有辩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笑着与兰茜四目相对。

“刚刚在楼顶时，是我救了你，”小孩说。

兰茜有些惊讶，她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上的项链。回想起在公司的楼顶准备轻生时，她平视远方，无所顾忌地微欠身子，正要把双脚迈开时，出现一阵昡目的光，她潜意识地后退一步，垂下头去看，因为她欠身的时候，从胸前衣襟中掉出的，镶有女儿照片的水晶链坠在胸前晃动，兰茜看着女儿可爱的照片，思绪从刚发生的事情转到女儿的世界，“天啦！我在做什么？”她深悔自己这样对不住女儿，叹息着回到办公室。

“那道光？”兰茜问。

“嗯，”小孩点头，把一块圆的小镜子拿出来塞到兰茜手里，“你要追查包裹的来源吗？”

小孩的话到是提醒了兰茜，难道因此可以找到梁宏韬吗？

“可不止于此，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小孩继续说。

“什么事？”

“去狻猊村找到时间的入口。”

这又是小孩子童话般的幻想，女儿伊达也常常会这样天马行空，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寄到公司的那个包裹的来源，她另一只手一直紧握着那枚梁宏韬的婚戒，直到小孩快走到门边时，才反应过来他要离开，赶紧问：“你走了，我要去哪里才找得到你？”

“你会找到的，”小孩机灵地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开始没有名字，后来叫林瑞瑶，再后来被刘诩收养之后就姓刘了，现在……我想让你给我取一个。”

可没等兰茜说话，小孩便开门出去了。

“记得去狻猊村找到时间的入口。”空中飘来小孩子渐渐变弱的喊声，喊声把兰茜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原来是刚才做了一个梦而已，可当她正要起身时，发现手里真就握着一面从未见过的小圆镜子。

兰茜醒了，她把手里的圆镜子随手揣进衣兜里面，摸摸自己的脖子，颈上的项链还在。开始相信真是那个湄林瑞瑶的小孩救了自己，她深悔自己这样对不住女儿。泪水止不住掉下来，“一个月，只有一个月，伊达就考试了，我还答应考完试带她出去玩，可如今，我做了什么？因为一个不值得为之付出的人吗？”兰茜自言自语地从床上爬起来，昏沉沉地看看书桌上的钟，不到两点，于是她跑进厨房做中餐。

从死亡边缘被拉回的兰茜又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她心里的伤痛难以言语。为了女儿，她忍藏着这痛，把表面的无所谓化成一线理智之光，循着理智，她打电话到快递公司，想知道是谁寄给她的包裹，快递公司查找底单，只有大概的地址、街区和门牌号，这对于兰茜来说已经促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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