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藤影问心

紫藤花串垂落青石巷时，苏璃的伞尖凝住晨露。三十步外的书院廊下，青衣夫子正握着孩童的手描红，笔锋转折间依稀可见流云十九式的神韵。卖花姑娘的竹篮搁在石阶上，未绽的花苞渗出续魂草的清香。

"先生，这个'永'字总是写歪。"扎双髻的女童噘嘴抱怨。

谢无咎——或者说这一世被称为"岑夫子"的男子——轻笑着调整她握笔姿势："要像等一个人那样，笔杆要稳，落笔要轻。"

苏璃的指尖掐进掌心。三百年前在云清师尊膝头学字的场景与此刻重叠，连窗柩漏下的光斑都落在相同位置。

*花间旧影*

散学时突逢急雨。苏璃隔着街巷望见谢无咎在檐下修伞，竹骨折痕处补着梧桐叶形状的银箔。当他将伞递给最后离开的学子时，后颈衣领下滑出一线红绳——正是她前世编的剑穗。

"姑娘要买花么？"卖花女递来新采的紫藤，"今早刚摘的，沾着仙露呢。"

花苞在触及苏璃指尖时骤然绽放，淡紫花瓣上浮现金色脉络。谢无咎闻声抬头，目光相撞的刹那，苏璃腕间沉寂多年的同心结突然发烫。

"这花..."他怔怔走近，伸手欲触花瓣又蓦地收回，"很像一位故人簪过的。"

细雨斜侵石阶，苏璃在他眸中看见转瞬即逝的鎏金暗芒。那是云清施展窥天术时的异象，可眼前人分明毫无灵力。

*炊烟试情*

暮色染透窗纸时，苏璃叩响书院角门。谢无咎束发的青缎沾着面粉，灶台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眉眼："姑娘是今日买花人？若不嫌弃，可用些素面。"

面汤里飘着晒干的木樨花，碗底沉着两粒青梅。苏璃咬破果肉时酸得眯眼，却见对方自然而然地递来桂花糖——与三百年前在云舟上的动作分毫不差。

"岑某唐突了。"谢无咎慌忙缩手，瓷勺磕在碗沿叮咚作响，"总觉得姑娘像..."

"像什么？"

"像等过很久的归人。"他说罢自嘲般摇头，"定是近日总梦到紫藤花海的缘故。"

苏璃袖中的凤凰翎羽微微发亮。她望着他擦拭桌案的背影，忽然发现他摆放砚台的习惯仍遵循九宫星位——那是云清师尊批注典籍时的癖好。

*月移惊鹊*

夜半惊雷炸响时，苏璃正倚在客栈窗边编剑穗。同心结突然剧烈震颤，指引她冲向城郊。暴雨中的紫藤花海泛着诡异蓝光，本该沉睡的谢无咎正跪在花丛中央，徒手挖掘着什么。

"醒醒！"苏璃扣住他渗血的手腕。谢无咎抬头时双眸金芒流转，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阿九，三百株续魂草都开在东南角..."

一道惊雷劈裂古树。谢无咎猛然清醒，茫然望着满手泥污："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璃藏起从他怀中掉落的玉扣，上面"清"字的裂痕正渗出星砂："许是梦游症。我送你回去。"

回程路上，谢无咎的袖口不断滴落发光花汁。苏璃假装未见，却在他踏入院门时轻声问："岑先生可信轮回之说？"

他驻足良久，檐角风铃在雨中叮咚："若真有前世，但愿我曾让某人展颜笑过。"

*暗香浮动*

三更梆子响过，苏璃对着烛火端详那枚玉扣。星砂在桌案汇成微型星图，指向三百里外的巫山镇——正是当年云清捡到她的地方。

窗缝忽然飘进缕药香。她追至后院，见晒药架上摆着新制的安神香囊，锦缎上绣着歪扭的凤凰。石臼边沿沾着未干的血迹，混在捣碎的紫藤花瓣里，像落在雪地的红梅。

"何必..."苏璃将香囊贴在胸口，檐下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她仰头饮尽冷掉的枇杷酿，对着虚空呢喃："这次换我守着你的梦。"

晨曦初露时，谢无咎在书院门前捡到支青玉簪。触碰瞬间，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心防——

三百孩童诵读声中，他忽然捂住刺痛的太阳穴。窗外卖花姑娘的篮里，最后一串紫藤绽放如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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