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柳村不欢迎外乡人。
谢云周背着竹篓站在村口时,七户人家的烟囱齐齐熄了火。穿补丁短褐的孩童躲在篱笆后窥视,直到他挽起袖子帮跛脚老妪拾起散落的柴禾,干裂指缝渗出血珠也不停手,第一碗热粟米粥才递到跟前。
“东头祠堂有间旧厢房。”老妪用豁口陶碗碰了碰他手背,“但夜里莫点灯,山鬼要食光。”
冥夜在他身体中冷笑。
“愚民总爱把解释不了的东西称作鬼怪。”
碎金纹路在谢云周右眼一闪而逝,惊得老妪后退半步。他忙垂首道谢,粟米的热气氤氲了视线,却暖不透胸腔里盘踞的寒。
经过营地那一遭后,谢云周只觉得脑子昏沉,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面对刚热好的粟米热汤,谢云周也就随便对付了几口,便躺在床上。
谢云周凝视着屋顶,伸出手来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却只抓了个空。
“你说我是个什么东西?”谢云周缓缓放下手。
“我在一念间斩杀了那群人,拥有不属于我的力量,自从我从沙漠中醒来,什么事都模糊不清。”
冥夜沉默着 思考着什么。
“你是与众不同的,你是世界最大的变数。”沉默许久,冥夜开了口。
“变数吗?”谢云周枕着头,脑子里有几道身影一闪而过,陌生又熟悉……
“去祠堂。”冥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祠堂?你还没说明天要干嘛,深更半夜去人家祠堂偷东西啊。”谢云周白了白眼。
“少废话!听我的,先去了祠堂再说。”冥夜的声音不可置疑。
谢云周拗不过冥夜,只好忍着困意,起身前往祠堂。
路上冷冷清清的,透着些许凉意,祠堂很大,由于祠堂是早上开的,朱红的大门被铁链锁着,进不去。
“简单。”冥夜将铁链爆开,推开门让谢云周走了进去。
祠堂的霉味比蚀骨城地窖好些。
谢云周本着礼貌,拜了拜祖宗牌位,青苔顺着潮湿的砖缝散发出一种潮湿的气味。冥夜此刻却突然开口:
“第三排左数第五块牌位,背面有暗格。”
月光从漏窗斜斜切进来,照着牌位背面褪色的“柳”字。谢云周摸到夹层里的绢布,展开是幅泛黄的婴戏图,角落题着稚拙小楷:“阿爹说山鬼吃小孩,我不信,阿姐就是被他们烧死的”。
“你看,凡人比蚀冕有趣多了。”冥夜的声音像蛇信舔舐耳膜,“恐惧催生的恶意,比神血更滚烫。”
谢云周将绢布塞回原处。夜风穿堂而过,牌位发出细碎的磕碰声,像数百个亡灵在同时叩齿。
“这座村……”
“嗯,用女孩祭祀来讨仙人欢心,换取短暂的安宁与丰收。”冥夜回答了他的疑问。
谢云周不说话,默默退出了祠堂,复原了铁链重新锁上大门。
回到厢房,吹灭蜡烛睡觉。
窗户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惊蛰那日,谢云周在祠堂后山垦了片荒地。
在这生活了3年,谢云周对河柳村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这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跟他打交道,对外乡人都保持着警惕与防备,就算在这生活了那么久,也是一样。
锄头是问铁匠借的,刃口崩了三处,刨进板结的黄土时震得虎口发麻。冥夜嗤笑他徒有神躯却装模作样,却在野狗扑向播种的幼童时,让谢云周右手不受控地掷出石块——
石块贯穿野狗颅骨,血浆溅上春苗。
“哥哥会仙法!”一位16岁的少女展臂欢呼。这是姜止柔;为数不多与谢云周玩得很好的人。
谢云周盯着自己颤抖的手,粟种从指缝簌簌掉落。
“别摆出这副表情。”冥夜突然烦躁,“本座只是嫌狗吠刺耳。”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蚀冕和神诏是什么,我就是我。”谢云周冷冷的说。“还有,你在这么说止柔,我就将你活生生的从我身体里剥夺出来!”
“好好好,这么多年实力没见着,说话变狠毒了。”谢云周抬手就往胸口戳。“好好,不说了,错了。”
暮色染红梯田时,谢云周摸到发间沾着的野花。不知是谁偷偷插的,粉白花瓣上还凝着杀狗时的血沫。
当谢云周还在楞神的时候,河畔旁响起了催促声:“云周,还不来吃饭?菜要凉了!”定眼一看是位七旬老婆子。
这是第二个跟谢云周合得来的人——柳婆,也是姜止柔的奶奶。
“好!等会来!”谢云周向柳婆招了招手。一溜烟跑进屋中大快朵颐起来。
说起与姜止柔和柳婆,还是去年谢云周住的那间厢房老是漏水,眼看住不下去了,还是姜止柔跟柳婆说,谢云周才住了进来。
过了三个月梅雨季来得又急又凶。
谢云周在房子里刻桃木簪,刀尖在“柳”字最后一勾打滑,血珠沁入木纹。冥夜就是在这时开始哼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古调混着雨声往骨髓里渗,谢云周头痛欲裂,恍惚见窗前站着个戴蚀冕的影子。
“闭嘴……”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哼唱变本加厉,碎金纹路从右眼蔓延至脖颈。
“闭嘴!你发什么颠!”
谢云周冲向雨幕,却在祠堂门口撞见提灯的老妪。
“后生仔。”油纸灯映着她浑浊的眼,“你身上有俩魂。”
惊雷劈裂古槐,谢云周在雨水中发抖。老妪的拐杖突然戳向他心口:“里头的贵客,老身备了苦艾酒,可祛神怨。”
冥夜的嗤笑戛然而止。
等老妪走远,谢云周才开口:“她能看见你?”
“不关看的见,还挺透彻的。”冥夜戏谑地笑了笑。
“那怎么办。”
“先不管她,你现在连你之前的记忆都记不清,还不如先把记忆找回来。”
“那该怎么找?”谢云周问。可冥夜此时却闭而不语。
谢云周见冥夜不说话,也不想问,转头回去继续刻桃木簪。
走后,那个老妪从拐角处探出头来,昏黄的灯光照在她那浑浊的眼球,盯着谢云周目不转睛!
等姜止柔回来,谢云周将她头发盘起,用那桃木簪固定住。
“怎么样,好看吗?”
姜止柔透过水盆中的倒影,惊喜地捂着脸:“你做的?”
谢云周哈哈大笑:“我的手艺怎么样?”
姜止柔不说话,但红到耳朵的红晕却说明了心情。
谢云周揉了揉姜止柔的头。“快去准备吧,快吃饭了,今天可是你17岁生日,婆婆等着呢。”
姜止柔快步跑进屋中准备,样子像个7,8岁小孩似的。
等姜止柔走后,柳婆却从门外走了进来。
“柳婆,是真的吗?”谢云周问。
柳婆点点头,表示肯定。“等止柔过完生日,村口老妪让你过去一下。”
“嗯。”说完,谢云周便去给姜止柔过生日。
“小心。”柳婆对着谢云周小声的说。
谢云周点了点头。
“祝大家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衣食无忧!”姜止柔吹灭最后一根蜡烛,开始分蛋糕。
“云周哥哥一份,止柔一份,婆婆……唉,婆婆还没来吗?”姜止柔分蛋糕的动作停了下来。
谢云周赶忙说:“婆婆有事,等会来。”
“你先把蛋糕切好吧。”
姜止柔应了一声,便开始吃蛋糕。
谢云周陪姜止柔吃完蛋糕后,找了个借口去村口老妪的房间。
来到老妪的房间,老妪客客气气的将谢云周请进屋,给他倒酒。
“说吧,什么事?”谢云周直奔主题。
老妪只顾倒酒,并不搭理谢云周。
酒是埋在祠堂地窖三百年的陈酿。
老妪用豁口碗斟酒时,谢云周看见她腕间褪色的刺青——九瓣莲纹,与莫干塔督军面具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我见过你的眼睛。”她啜饮着浑浊酒液,“三百年前,河柳村还不叫河柳村。”
谢云周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胸口莫名疼了一下。
冥夜突然夺取了喉舌:“你是千机神祠的巫女。”
老妪大笑,缺牙的嘴像个黑洞:“是最后一个巫女。当年你剜出我神心脏时,我躲在祭坛下装死。”她突然掀开衣襟,枯瘦胸腔内竟嵌着半块机械肺叶,“现在,该你还债了。”
谢云周大感不妙,想去找姜止柔,身体却被老妪定在长凳上。老妪的拐杖化作青铜匕首,直刺他右眼——
剧痛炸开的瞬间,三百年前的画面涌入:
黑袍少年将手伸向千机神雕像的心脏,身后跪着的巫女少女泪流满面;蚀冕成型那夜,少女偷走神血浇灌祠堂古槐,树干渐渐长出人脸……
“阿姐……”谢云周听见冥夜在哭,又像是自己在哭。
老妪的匕首停在虹膜前半寸。她抚摸谢云周湿润的右眼,神情温柔如待幼弟:“现在你尝到滋味了?被至亲背叛,被信仰焚烧——”
冥夜突然操控谢云周的手掐住她咽喉。
“你什么意思!”
老妪被掐着也不挣扎,笑了笑:“去祠堂前看看你的止柔吧!时间不多了。”
谢云周眼孔骤缩,放开老妪,直奔祠堂。
来见老妪只是拖缓时间,他们的目标是姜止柔!
想到3年前在祠堂看的那幅婴戏图,大感不妙!
老妪在房间默念:“督军他们也快到了吧。”
“快,快,再快!”谢云周爆发全身力量直奔祠堂。
由于神谕的力量正在恢复,谢云周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奔跑过去。
等他赶到祠堂前,眼孔骤缩,手臂微微发抖。
柳婆浑身是血的绑在木头杆上,已然没了生机,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叛徒”!
姜止柔披头散发地绑在祭坛上,手中还拿着桃木簪,眼睛无助地看着赶来的谢云周,好似在说:“快走。”
谢云周刚想冲过去,只听为首那人说:“祭祀开始!”姜止柔的脉搏被小刀隔开,献血如水流流在祭坛上。
“不!不!住手!”谢云周发狂地跑向祭坛,却撞在屏障上,莫干塔督军从后面缓缓走来。
“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仪式没有终止。”说活的这位正是当时审讯谢云周的男人。
“血屠大人来的巧。”老妪陪在为首的男人身边。
“神的旨意无可抗拒!”血屠缓缓地说。
谢云周再度看向姜止柔,血已然流干。手中紧握的桃木簪掉落在地。
谢云周说不出话来,手指狠狠掐着屏障。
底下的人齐齐跪倒在地,“神啊!保佑我们!”
血屠和老妪也跪在地上祈祷。
“你们……你们!”谢云周重复着,周围恐怖的气息随之蔓延。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又是熟悉的声音。
“别醒来,别醒!”又是反调的声音。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吗?那就如你们所愿!”谢云周嘶吼着,右眼金光乍现,比之前的更加夺目耀眼!
血屠跟老妪被这股气息压的抬不起头来,抬头看去,只有谢云周散着金茫的右眼死死盯着他们。
他们如同被猎人锁定的猎物,等待死亡的宣判。
谢云周伸展双手,血红色的领域以他自身为中心展开,被笼罩的人除了柳婆跟姜止柔,其他人瞬间化作血雾气消散。
只有血屠跟老妪艰难地抵抗着。
“Natural disaster curse——(天灾·咒厄)”
谢云周缓缓吐出神谕,瞬间场上再无活人。
力量结束,谢云周看着自己的手。
这就是神力吗,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操纵中,把玩着规则,决定着生死。
隔日,谢云周在古槐下立了碑。
碑上刻着“一位17岁的小孩——姜止柔埋葬于此”,旁边放着那把桃木簪,还有柳婆的墓碑。
老妪的机械肺叶埋进树根,枝头白花一夜落尽。
“要在这里装一辈子农夫?”冥夜的声音罕见地疲惫。
谢云周给最后一株野葵浇水,花瓣上凝着朝露:“等麦子收了,酿成酒存在地窖。”
冥夜沉默良久。
“下次别让人往你头上插花,丑死了。”
蝉鸣撕破盛夏时,谢云周在井边洗脸,发现右眼的碎金纹路淡了些。倒影中,有个戴蚀冕的虚影正伸手触碰他发间的野葵,指尖穿过花瓣时,惊散了汲水的凤尾蝶。
回到房间,桌上放着的是一副婴戏图和几朵被神力包裹沾着狗血的粉白色野花;以及一张写着:“祝大家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衣食无忧!”娟秀字样的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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