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进城（一）

对于凡人而言，食肉果腹如同呼吸般自然，从不在意牲畜死活。

可若将这常识套进牲畜的世界，便成了妖孽作乱——可谁又说得准呢？

月色渐亮，城外静得能听见风扫落叶的声响。

“砰！”

巨大的黑影由远及近，从半空跌撞着砸向树干，放眼望去，整片森林竟有近半树木被这黑影拦腰折断。

漫天黄沙中，那具庞大的躯体奄奄一息，濒临死亡。

“唰——”

长剑划破夜空，剑鸣声此起彼伏，破空而来。

执剑人立于枝头，微风拂动发丝掠过眉眼，冷眸之下，指尖从剑身轻抚至剑尾，剑光映在眼底，寒光凛冽。

掌心微动，长剑翻转着收于身后。

他凝视着月光下尚未散尽的黄沙，声音清冷：“要不是这副皮囊受损，闻司大人，我还真认不出你。

魔尊有令，天煞孤堂闻阎司，于不日回界拜堂成亲，请吧。”

“……”

倒靠在断树干上的黑影久久不语。执剑人微微侧头，试探着又唤：“闻司大人，请吧！”

“……”

见对方依旧沉默，男子并未气馁。

他垂下眼眸，侧身而立，手中提着的皮囊虽有破损，却仍能看出原本清冷脱俗的样貌。

若是常人，早将这皮囊珍藏起来，可他眼底掠过一丝嫌弃，随手丢开，又按了按腰间令牌：“暗杀执令在此，还望闻司大人见谅。”

话音落，他持剑融入月色。

没等黑影抬眸，身影已闪至跟前，直逼对方面容。

那黑影垂在身侧的双臂突然“咔嚓”作响，不等血滴落地，双臂已齐齐断落在地。

“魔尊有令，若闻司大人不从，断手断脚也要绑回去成亲。”男子越过地上的断臂，看向仍垂眸不语的人影，“连断臂都不见痛苦哀嚎，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哪还有半分高高在上、美艳动人的闻司大人样子？”

再看那两侧不断滴血的断臂，流淌的哪里还是红色血液？

显然，这又是对方早备好的替身。

男子暗骂一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手令在手，如魔尊亲临，谁敢不从？

可眼前这位小祖宗逃了无数次，软的不行，本想这次来硬的，竟又让她跑了。

他后牙槽咬得发紧，攥着因用力而暴起青筋的手令揣回怀中，深吸一口气，提剑追了上去。

……

天渐亮，晨曦微露。

僧人垂眸擦拭着胸前的佛珠，红线缠绕的肩环不知何时沾了泥土。

听见身后传来哀嚎哭泣声，他手中动作顿了顿，平缓的眉眼间蹙起一丝疑惑，扭头看向从深山树林沿着小路走来的百姓，只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落在前方不足几十米的城门上。

他垂手理了理衣袖边角，嘴角扬起浅笑，抬步朝城门走去。离城门越近，僧人双手合十，对着守卫微微行礼。

“等等！”

僧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开口的守卫，笑道：“施主还有什么要检查的？”

开口的守卫手按刀柄走近，解释道：“大师别误会，我们城主几年前就发了告示，想找几位得道高僧做法事。

可这一年半载，瓦诀城也没见过几位大师，所以才多问一句，您师从何寺？”

僧人含笑应道：“原来如此。

只可惜贫僧学艺不精，只是青岩寺的一个烧柴僧人。

此次下山，是替主持拜祭一位故人。”

“哦哦，是小的唐突了。”

“无妨。”

僧人微笑着转身入城，很快便消失在热闹的集市中。

“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你小子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守卫甲撞了撞同伴的胳膊。

“去你的，少打岔。”拿刀的守卫拍开他的手，突然朝城门外围聚的人群喝道，“你们几个干什么？！”

原本围在一起似在殴打他人的乞丐们闻声四散，慌不择路地朝四周跑开，嘴里还喊着：“快跑！衙门的人来了！”

“别管这个了，快走！”

“没事吧？”拿刀的守卫扶起被打得不成样子的乞丐。

“没、没事。”

乞丐慌忙推开他，佝偻着身子拉扯被扯乱的衣裳，漆黑的指尖胡乱将凌乱的发丝揉得更乱。

他夺过守卫递来的拐杖，拄着拐踉踉跄跄地朝城门内走去。

与这行为怪异的乞丐一同进城的，还有一位手提花篮、头戴帽檐的素衣女子。

没等两位守卫回头交谈，一道慌张的嗓音响起：“让让！让让！”

“何人如此……”大声喧哗！

话未说完，那守卫连同守卫甲便被身后失控冲来的牛拉菜车狠狠撞在城墙上。

牛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晕倒受伤的守卫和四周围观的百姓。

“砰！”

“客官找谁？”

城西巷子的“玄家酒肆”里，一名僧人推开了尚未营业的大门。

柜台后本该打扫的小二，可看那人一身锦绣布料，显然不是普通伙计，倒像是酒肆老板。

僧人朝老板微微行礼，开口道：“施主，我找不二三。”

“不二三？”老板垂眸嘟囔着，从柜台后走出，手中还拿着账本，一边回想一边走到桌旁坐下，将账本放在桌上，“不二三，你是他什么人？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来寻亲的吧？”

僧人含笑点头：“不二三是我在俗家时的故友。

自从我出家为僧，已有七八年没见过他了。”

酒肆老板挑眉：“七八年没见，来找他干嘛？还钱吗？”

僧人：“……”

酒肆老板嗤笑：“毕竟长时间不联系的人，除了来要钱，还能是真心想念不成？”

僧人含笑的眼眸跳了跳，额角隐有青筋：“施主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酒肆老板摆手：“大师这话严重了。

这不二三早晨替我送酒去东家，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您是在这等，还是去东家门外等？”

僧人刚要开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酒肆老板抬眸：“不二三，你回来得正好，有人找你。”说着朝他扬了扬下巴，“先把货本给我。”

不二三慌忙将手中账本递过去，这才看向来找自己的人。

原本平静的眼眸猛地睁大，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还夹杂着一丝惶恐。

他快步上前扯住僧人的衣角，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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