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幺子汤汤，长子冬鸟

在科技和各路人马齐上阵的情况下，汤汤的行为和诗尔的心思被分析的一清二楚，诗尔身为图塔的王族确实出现了背信神族信仰行为，不过据目前所得信息来看，与灰人商贾交流合作的主谋并非诗尔，而是幺子汤汤。那位灰人并不是纯粹的商人，是与卡咔部落政府相关联的“皇商”。

汤汤在前河星系学习期间接收到更多元化的知识和观念，尤其是与灰人接触后，她原有的世界观崩塌，汤汤开始对易族神族的统治方式产生怀疑，她不再信任神域，灰人向她宣传了太多神族是在以各种方式夸大自己的影响、控制大众的主流思想走势的内容，并且极力吹捧她，撺掇汤汤领导图塔打破神族设下的文明藩篱，汤汤在图塔时本就因诗尔这位父亲得到众多吹嘘和追捧，对自己的能力一直盲目自信，灰人此时一番作用，汤汤便真的着手一心想要替图塔谋求一个更加自主的未来。

或许是诗尔确实太宠溺幺子了，又或许她对神族的信仰统治也已心生不满，再或许她就是想借机谋求自身的利益……总之，诗尔认可且支持了汤汤的举动。这中间甚至夹杂了少许关于图塔前领导人的信息，但这位亡故的领导人究竟是赞同诗尔家族的行动，还是表面默许实际压制，由于可知信息太少，本然等人并未理清，他们决定等济然那边的人回来再说。

当下可知的另一重要情况是，诗尔府身为易族一方和灰人的卡咔部落达成了交易，卡咔部落给诗尔个人提供了大量灰人武器资料和科技手段，协助诗尔暗中培养自己的军事力量；诗尔则动用了图塔部落的官方力量，通过其在执行中心的影响力来帮助卡咔部落在地球上躲过易族的追踪，为卡咔部落掩盖部分真相，助其消除掉在地球上活动的痕迹。

诗尔和汤汤的通信中，神族发现了曾经没能查到的卡咔部落在地球的真正目的，卡咔部落似乎和地心人来往密切且有合作，神族曾一度以为卡咔部落和地心人私自联系只是为了扫拾几分边缘利益，却没料到实际上卡咔部落的目的是寻找亚洲地区远古时期可能遗留下来的仅存的晶甲锡，而这样矿物代表的意义甚至需要追溯到水族势力，在协助隐瞒卡咔部落的事上，诗尔的力量做得不可谓不成功。

本然将获得的情报传递给程易，不消一会，程易就给他下达了新的指令：“汤汤背叛行为确认属实，责令你率人在不伤及性命、不造成表层皮肤破损的前提下，取走汤汤的大部分记忆，确保记忆无任何恢复可能性后，将被惩戒人遣送回家。”

本然略感困惑，却依然有条不紊地去执行，此条命令执行后，汤汤会变成一个时而痴呆，时而疯癫的废人，本然不明白的是，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汤汤及诗尔押送神域审判庭，予以重罚，才好对其余诸族皆形成警示作用。本然护送汤汤“回家”的时候，看着汤汤踉跄的背景，终于忍不住长叹出声，何苦？

程易此时正在犬名历史数据馆里陪着任青蓝谈天说地，诗尔和汤汤的事情看似很严肃，实际对于多次处理过下界事宜的她来说见怪不怪了，叛徒，总是时时会诞生的。至于程易对汤汤的处罚，既不是因为她心软了，也不是因为她想要汤汤“生不如死”，而是因为她贴心，她贴心地对待了诗尔的长子冬鸟。

神族能如此迅速就把汤汤的所作所为调查的一清二楚，离不开冬鸟动的那些手脚，隐藏在暗处的第四支小分队发现了这些不合常理的破绽并及时上报给了程易，程易当机立断决定推波助澜一次，她懂冬鸟的需求，才令本然将被废掉的囫囵个的汤汤送回家。她相信远在协约地还能把木勒色的水搅浑的那位外交官，一定会抓住机会成为诗尔唯一无二的继承人，野心勃勃的诗尔将会在暮年承受一波波、一次次危机和悲剧。

程易暂时不打算将诗尔送上神域的审判庭，说到底，诗尔根本无法对神族的统治造成些实质性破坏，但却给神族留下了图塔王族的罪证和把柄。有鉴于此，程易希望极有可能成为下任图塔部落领导人的诗尔能够清醒一点，她的清醒将会对神族与犬名星王族的和谐相处大有裨益，如若她还不愿意清醒，那么未来迎接她的可就不简单是一个变成废人的幺子了。

济然那边的报告程易还没有看就通知他回星舰待命。程易不在意图塔前领导人因何遭遇不幸，这都不重要，程易此时甚至感到过量信息导致她的耳边过于吵闹，毕竟最重要的是人已经死了，对于神域来讲，有这个结果就足够了。这位曾经站在图塔部落乃至整个犬名星权力顶峰的人物，可是给神域施加过不少压力，如今，他死了，压力就会重新推回到犬名星王族，事情变得好办了不少。要知道，巨人星系是神族认定的易族在下界主要领地之一，犬名星作为其中文明最发达的星球，对神域的重要性自不必说。

木勒色的地下城在昏黄的光影里熠熠生辉，云霞般的蛋白石呈鱼鳞状高高延展在上空的崖壁，顺着崖壁视线下移，是挖掘打磨出的挤满各色宝石原石的石头墙，一面面应接无暇得闪烁着独属于地心世界的的瑰丽，陆地上的河脉蜿蜒曲折得流过，犬名易族人建起的城堡、高塔、房屋、楼宇沿着河流、沿着街道向远方铺就而去，温暖潮湿的空气氤氲在穹顶之下的空间，风吹过，是花虫草木嘻嘻笑闹的含混声音。周泊然和那泽兰隐在人群中，边轻声交谈边打量着这座城市，木勒色的名字在易族里广为流传，人人都传颂它是一座建立在无数叠加的矿坑里的宝石之城，走在街上，目及之处，竟真真是金碧辉映，无论是初来的周泊然还是再次到来的那泽兰，皆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好一番迷迭盛景！

那泽兰不知道周泊然是意识到神族有意遮掩核心机密的动作，还是因为别的事情而走神，她自三年前见到小祭司的时候便有怜惜之意，穆冉当年是个何其单纯的小孩，硬生生被神族的惨酷滚压磋磨了一圈，变成如今沉稳却忧郁的样子……那泽兰暗自叹惋，开口对周泊然讲起神族：“小祭司，你可知眼前这川流般的人海在神域是不常见到的？”

“我在神域的时候，哪里出过程易的宫门，自然是见不到。”周泊然淡笑着低头回应。

“神域的人口，总是那样少；神域，被完全改造成军事和文化中心后，大道上再见到的人都肃静了；神游宇宙，一念入空镜，此身成牵累。神，大抵是不在乎尘世的许多事，神族，便也学着无所谓。我多年以前就守在程易身边，看她历经无法计数的试炼，渐渐地无心、无情、无畏。你也看到了济然和本然二位跟在她身边的老部将，你能想象程易曾与他们朋友相称的情形吗？”提起这些那泽兰不免怅然。

“啊……那二位是有什么故事？”

“程易小的时候，神族就为她专门培养了一批神使，共计九十六人，取九至、六顺之意，程易和她们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游戏，让小程易学会了群居、交友，学会了信任，懂得了生命的可贵和美好。然后，”那泽兰的瞳孔缩成一条金黄碧透的线，“这九十六个人在跟随程易经受试炼的过程中，他们或死亡、或背叛，那时程易拖了一身伤才回到神域，大统领目睹后怒不可遏，命令剩下的神使互相残杀，只留下能力最强的六人活命，等我再次见到程易时，我一直记得那个场景，程易抱着受伤包扎好的胳膊，坐在檐廊下，满眼绝望，她没有落一滴泪，她只是低声跟我讲‘你知道吗？诸神觉得要让我学会面对挚亲之人的死亡和背叛，学会无心、无情，学会不把全部的信任托付给任何人，我被带到修罗场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生死坑里彼此猎杀，直到最后剩下的人被允许爬出来跪在我的脚边，大统领说若我选择接受，他们就留着，我不接受就把他们扔回坑里自生自灭……我接受了……我以为神使能够算作我的朋友，但是大统领说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背叛、才会让我受伤，于是，我现在只有六个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属下了。那泽兰，我是不是该觉得幸好你是她的连衣，所以你还在？她没有给我留任何选择的余地，那泽兰……’你瞧，你本来是问我济然和本然的事，我又给说到程易那里去了，我实在是忘不掉那日的场景。其实说回来两件事也有分不开的关联，济然和本然就是最后余下的六人之二……”

周泊然眼睛中的黑色褪去，苍蓝杂翠色的瞳孔变得大而圆满，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他兀立着喃喃道：“程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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