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阁的竹影在暮色里轻轻摇曳,叶凌霄跟着赵云澜跨进门时,鼻尖先撞上了炖雪蛤的甜香,那味道浓稠如蜜,带着一丝药材特有的温润气息。
“师弟今日累坏了,特意让厨房炖了补身子的。”赵云澜抬手掀开青瓷盖碗,乳白的汤汁里浮着枸杞与几片银耳,泛着微微油光。
他执起酒壶时,袖口那抹血符红边又晃了晃,仿佛暗夜中跳动的一点火焰,“这坛醉云酿是我从藏经阁后山的寒潭里埋了三年的,今日与你共饮。”
叶凌霄坐定,望着对方递来的酒盏。
酒液清透,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战魔纹从方才在桃树下起就一直发烫,此刻心口的红纹像被火炭烙着,连指尖都泛起麻麻的热意,像是有细针顺着经脉游走。
他垂眸盯着酒液里晃动的倒影——赵云澜眼尾的笑纹很淡,却掩不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如同毒蛇盘踞在冰面上。
“谢师兄。”他端起酒盏,在唇沿碰了碰,喉间刚尝到清甜,心口的红纹突然一阵灼痛,仿佛有人将滚烫的铁水灌入胸口。
他睫毛颤了颤,余光瞥见赵云澜的拇指正压在酒壶的暗扣上——那是他昨日在杂役房修木柜时见过的机关,按下去会有药粉落入壶中。
“这酒...”叶凌霄放下酒盏,喉头有些干涩,“比寻常的烈。”
“是么?”赵云澜夹了块雪蛤放进他碗里,指节泛着不自然的白,像是用力过度所致,“可能是师弟今日耗力太多,酒量浅了。”
他自己仰头饮尽一盏,喉结滚动时,叶凌霄看见他脖颈处有道极淡的青痕——像被什么符咒灼烧过的痕迹,隐隐泛着灰绿色,令人不适。
晚膳吃到一半,叶凌霄便觉浑身发沉,四肢仿佛灌了铅般沉重。
他借口去茅房,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运了运真气,却惊觉丹田处像压着块冰,原本流转如溪的气劲竟散成了细沙,无法凝聚。
战魔纹的红光也暗了下去,只剩若有若无的红点,像将熄的烛火,在皮肤下忽明忽灭。
“寒脉散?”他手紧抓树干,粗糙的树皮扎得掌心生疼,指甲几乎嵌入木质之中。
三个月前他替玄医子整理丹方时,曾见过这种药的记载——用寒潭冰蚕的毒腺混着阴月草,能暂时封印修士的真气,药效会在次日卯时达到顶峰。
松风阁里传来赵云澜唤他的声音,叶凌霄抹了把脸,重新露出笑容走回去。
他盯着对方茶盏里浮着的半片阴月草,在心里把“查师兄”的计划又紧了紧——老宗主说过,大劫将至时,最该防的就是身边人。
第二日卯时三刻,玄黄广场的晨雾还未散尽,内门资格终选的战台已围得水泄不通。
叶凌霄站在候场区,望着掌心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战魔纹,喉间泛起苦涩,仿佛咽下了整片寒潭的水。
“下一组,叶凌霄对战周弘!”
战台中央,周弘握着玄铁剑冲过来时,叶凌霄只觉眼前的人影都在晃,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周围人的喊叫。
他本能地侧身,却慢了半拍,左肩被剑锋划开道血口,剧痛袭来,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
观众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他听见有人喊:“战魔纹呢?不是说他能单手举千斤么?”
“叶师弟,承让了。”周弘的剑尖抵住他咽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叶凌霄盯着对方身后飘着的雾,突然想起昨夜赵云澜倒酒时,袖口露出的血符——那纹路和血魔宫的“引魂符”像极了,红中带黑,似血似墨。
“咳...”他咳出点血沫,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掐破皮肉。
战魔纹的位置烫得惊人,可无论他怎么运功,丹田依旧冷得刺骨,仿佛整个内腑都被冻住。
难道真要输在这里?
老宗主还在闭关,苏慕晴去玄黄书院还没回来,他要是现在倒下,谁来查赵云澜的秘密?
“等等!”
一道青影从观礼台掠下。
玄医子白眉倒竖,枯瘦的手按在叶凌霄后心,掌心泛起金色灵光:“寒脉散!这是被人下了阴毒!”他指尖快速结印,一道火符“唰”地贴在叶凌霄心口,战魔纹瞬间腾起红光,像要烧穿衣裳。
“啊!”叶凌霄仰天长啸,体内的冰寒被火焰撕裂,真气如洪水般涌回丹田,血液仿佛重新开始奔流。
他反手抓住周弘的手腕,轻轻一拧,玄铁剑“当啷”落地。
周弘踉跄后退三步,惊恐地看着他心口翻涌的红纹,那纹路此刻竟连成了半幅战魔图,连战台的青石板都被震出蛛网般的裂缝。
“这才是战魔体的真正力量!”有人喊。
观礼台上,宗执法猛地站起,手中的茶盏“啪”地碎在案上。
“作弊!他用了禁术!”
赵云澜的声音像根尖刺扎进喧闹里。
他从人群中挤出来,月白道袍一尘不染,指尖却捏着张皱巴巴的符纸:“方才他明明毫无还手之力,突然爆发定是用了邪术!宗执法,内门选拔容不得歪门邪道!”
宗执法眯起眼:“赵师兄有何证据?”
“证据?”赵云澜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叶凌霄时闪过狠厉,“玄医子前辈方才用了火符,这符能激发潜力却有伤根基,不是禁术是什么?”
玄医子冷笑一声,从袖中抖出个青瓷瓶:“这是从叶小友体内逼出的药渣,寒脉散的配方。此药出自百年前血魔宫的《毒经》,寻常弟子根本不知。赵云澜,你说这算谁的邪术?”
赵云澜的脸“唰”地白了。
他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茶桌,瓷片落了满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宗执法的目光像两把刀,扫过他脖颈处那道青痕,又扫过他袖中若隐若现的血符边角:“赵师兄,随我去执法堂说个清楚。”
叶凌霄站在战台上,望着被执法弟子架走的赵云澜,心口的战魔纹仍在发烫,仿佛在低声咆哮。
玄医子拍了拍他肩膀,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这寒脉散的火候拿捏得极准,分明是算好了要在终选时让你出丑。小友,你这大师兄背后,怕不是有更厉害的角色。
广场上的喧闹渐渐平息,宗执法重新落座时,目光扫过全场:“今日之事,执法堂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三日后,宗门将开启‘藏锋试炼’,真正的内门弟子,要在绝境里才能显出锋芒。”
叶凌霄望着天边翻涌的云,突然想起老宗主闭关前说的话:“大劫将至时,连最亲近的人都可能变成刀。”
他摸了胸口的战魔纹,那里的热度透过衣裳烫着掌心——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挡住自己查清真相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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