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釜沉舟

“你，难道想让你妈在病床上，绝望地等着死吗？“

这句来自未来的质问，像一柄烧红的铁锤，裹挟着灼人的热浪，狠狠地砸碎了陈凡心中最后残存的犹豫和理智。窗外的雨幕淅淅沥沥，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扭曲的纹路，仿佛是命运在无声地嘲笑。

是啊。他可以输，可以像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可以一无所有。但是，他不能让那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他的女人，在病痛和绝望中耗尽最后一丝生气。母亲鬓角的白发、深夜里压抑的咳嗽声，此刻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刺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那一瞬间，陈凡眼中的挣扎、恐惧和迷茫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他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社畜陈凡。从这一刻起，他是赌徒，一个将自己和母亲的命运全部押在牌桌上的亡命之徒。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充满了冰冷潮湿的空气，却仿佛点燃了一簇复仇的火焰。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他熟练地打开应用商店，手指在搜索栏停顿了半秒，最终坚定地输入“券商“二字。在密密麻麻的应用列表中，他选择了一个下载量最大、风评最好的证券公司APP，图标上的金色盾牌仿佛在无声地给予他勇气。

注册、上传身份证、人脸识别、绑定银行卡一系列流程，他操作得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当APP界面弹出“开户申请已提交，预计1个工作日内审核通过“的提示时，他那颗狂跳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一个工作日。来自未来的信息说，是“三天后“。今天是周一晚上，那么公告发布日应该是周四。时间，刚刚好。然而，他的内心深处，仍有一丝不安在蔓延，就像墙角的苔藓，在黑暗中悄然生长。

做完这一切，陈凡没有丝毫睡意。他将那三万块钱小心翼翼地重新装回铁盒，铁盒边缘的锈迹在灯光下泛着暗红，仿佛干涸的血迹。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他走进了依旧未停的雨幕中。路灯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街道上偶尔驶过的汽车溅起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凌晨的ATM机存款区，空无一人，只有机器运转的单调嗡鸣。陈凡将那一沓沓带着他体温的钞票，整齐地放进存款口。听着验钞机“哗啦啦“的声响，他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这声音此刻在他听来不像是数钱，更像是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动的声响。每一张钞票的卷入，都像是在为他的命运下注。

当手机收到“入账30000元“的短信时，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破釜沉舟。船已经凿沉了。此刻的他，站在ATM机闪烁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接下来的两天对陈凡来说，是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48小时。他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窗帘紧闭，屋内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他憔悴的面容。

那部神秘的手机在发完那几条信息后就恢复了正常，那个黑色的对话框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若不是券商APP里审核通过的通知和银行卡里那三万块余额，陈凡几乎要以为那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高烧带来的噩梦。

他不敢睡也睡不着。咖啡杯在桌上留下一圈圈褐色的痕迹，烟蒂堆满了烟灰缸。他疯狂地在网上搜索着关于“滨海科技“的一切信息。得到的结果，让他本就悬着的心，一次次地沉入谷底。

“滨海科技，滨海市最大的科技骗局，常年靠政府补贴为生。技术团队早已名存实亡，'龙芯'计划更是十年前画下的大饼，早已无人问津。资深股评人李老师强烈建议投资者规避滨海科技，该股存在极大的退市风险”

每一条新闻，每一个帖子，都像一根根毒针，刺得他遍体生寒。他的理智在疯狂地告诉他：你被骗了你疯了！有好几次他甚至冲动地打开了交易软件，手指在“撤销委托“按钮上徘徊迟迟没有按下。

可每到这个时候李薇那鄙夷的眼神，马超那轻蔑的嘲讽，以及手机上那句“你想让你妈等死吗“的冰冷质问，就会像烙印一样浮现在他脑海。他会猛地抽自己一个耳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信！必须信！这是来自十年后的自己，用不知何种代价换来的信息！如果连自己都不信自己，那还能信谁？

就在他备受煎熬的第二天下午，一个熟悉的电话打了进来。是张伟。陈凡的心猛地一跳，未来信息中那句“不要相信张，伟“的警告，瞬间浮现。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片刻最终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疲惫和沮丧。

“喂，伟子。“

“凡子！你他妈跑哪去了？老子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张伟一如既往咋咋呼呼，却又充满关切的声音，“我听人说了，你……你跟李薇那事，还有工作的事。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陈凡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张伟，他大学睡在下铺的兄弟，毕业后也留在了滨海市，是他在这个冰冷城市里，唯一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人。过去三年，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张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如果不是那条信息，此刻的他，或许已经抱着张伟痛哭流涕了。可现在陈凡的心里，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给隔开了。他能感受到张伟的真切关心，但未来的警告，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

“我......我没事，伟子。“陈凡的声音有些沙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个屁！“张伟在那头骂骂咧咧，“你小子别他妈给老子钻牛角尖！是不是没钱了？我刚发了工资，卡里还有一万多，我先转五千给你用着！工作的事也别愁，我帮你问问我们公司，不行就先过来我这儿住，咱哥俩还能被尿憋死？“

温暖的话语，像一股暖流，瞬间涌入陈凡冰冷的心房。他甚至开始怀疑，未来的自己，是不是搞错了？或者，在这十年里，他和张伟之间发生了什么天大的误会？张伟，怎么可能会是需要提防的人？

然而，怀疑只是一瞬间。那晚的绝望，那部手机的神秘，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谨慎“的种子。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不敢赌，也不敢信。

“真的不用了，伟子。“陈凡强忍着情绪，挤出一丝听起来像是苦笑的声音，“我手上还有点钱能撑一阵子。你别担心我了，我想清楚了就去找你。“

“你小子......“张伟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叹了口气，“行吧。但有事一定给老子打电话！别一个人硬扛着！听见没？“

“知道了。“

挂断电话，陈凡颓然地坐在床边，房间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拒绝自己唯一朋友的帮助，这种感觉，比被李薇背叛还要难受。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但同时他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条路只能他一个人走下去。

周四，上午九点十五分。滨海市，城中村，出租屋。

决战的时刻，终于来临。陈凡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滨海科技“的分时图。9:15到9:25是集合竞价时间。此刻，屏幕上的价格线还没有任何波动，但下方的委买和委卖区域，已经开始有零星的单子出现。和前几天一样，卖盘远远大于买盘。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陈凡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一遍遍地回忆着那条信息：“三天后公布七个涨停板“

就是今天！他打开交易界面，手指悬在“买入“按钮上，迟迟没有按下。输入股票代码“60XXXX“。价格选择“市价委托“。数量选择“全部“。他的账户总资产，30000元，将全部化为子弹，射向这个未知的战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他的心脏。9:25，集合竞价结束，最终的开盘价定格在一个比昨日收盘价还低0.5%的位置。陈凡的心，沉了一下。

9:29分最后一分钟。

陈凡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手机屏幕上。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耳边轰鸣。就是现在！他不再犹豫，猛地按下了“买入“按钮！

“委托已提交！“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提示，陈凡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做完了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了。接下来是交给命运，还是交给那个“十年后的自己“来审判。

9:30:00，开盘！

就在开盘的一瞬间，屏幕上的价格线，猛地向下一挫！绿色的数字，刺眼无比！-1.2%！他的账户总资产，瞬间缩水了三百多块！陈凡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假的？是假的！这一切都是一个天大的骗局！他被骗了！他把母亲的救命钱，扔进了一个无底洞！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一只冰冷的大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然而，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万念俱灰的下一秒！

异变陡生！

分时图的右侧成交量区域，一根巨大的红色柱子，平地而起！一笔超过五万手的超级大买单，如同一头史前巨兽，悍然出现在买一的位置上！紧接着，一万手，三万手，八万手！无数的买单，如同过江之鲫，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

屏幕上那根绿色的价格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拽住，以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恐怖角度，疯狂上扬！-1%，0%，+2%，+5%，+8%.数字在疯狂地跳动！陈凡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都已停滞！他甚至能看到右边明细栏里，那些四位数、五位数的买单像瀑布一样飞速刷新密密麻麻一片赤红！

太快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开盘的下探到此刻的疯狂拉升，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轰！“

+10.00%！

滨海科技的股价死死地钉在了涨停板上！价格数字变成了无法再跳动的鲜红色，后面跟了一个醒目的“封“字。看着下方买一位置上，那笔高达数十万手的巨量封单陈凡知道，这块涨停板已经焊死了！神仙也砸不开！

“呼......呼......呼......“陈凡瘫坐在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仿佛一条濒死的鱼重新回到了水里。他赢了。赌赢了！那条来自未来的信息，是真的！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动，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狠狠地一拳砸在墙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想大笑，想嘶吼，想把这几天积攒的所有压抑、屈辱和不安，全部宣泄出来！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这不是懦弱的泪水，而是劫后余生、是沉冤得雪的泪水！

他看着手机账户里，那“当日盈亏：+3000.00元“的鲜红数字，笑得像个傻子。三千块！仅仅十几秒钟，他赚到了过去累死累活大半个月才能赚到的钱！而且，这仅仅是第一个涨停！后面，还有六个！他，陈凡，的人生，真的要从今天开始，彻底改写了！

他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遍遍地刷新着新闻APP，等待着那个决定性的消息。墙上的旧报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窗外的阳光明媚，仿佛也在为他庆祝。

上午十点整。一条加粗的快讯，终于弹了出来。

“重磅！滨海科技官方宣布：旗下“龙芯一号“项目取得历史性突破，成功流片，性能指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紧接着，各大财经媒体，开始疯狂转发！

《国产芯片的黎明！滨海科技一雪前耻！》

《十年磨一剑！龙芯一号或将改变国内半导体格局！》

《最强黑马！滨海科技今日复盘：谁是先知先觉的神秘资金？》

看着这些新闻标题，陈凡只觉得浑身舒泰，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李薇和马超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那错愕和震惊的表情。他点开自己的股票账户，看着那个鲜红的“+10.00%“，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这，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陈凡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中时，他的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不是电话，也不是那个神秘的APP。是一条手机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陈凡随手点开，当看清短信内容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双因为激动而发亮的眼睛，也在此刻，骤然眯起，射出一道冰冷刺骨的寒芒。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陈凡，你在干什么？我刚从张伟那听说，你把所有的钱都投进了滨海科技那只垃圾股里，你是疯了吗？！”

短信的署名，赫然是李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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