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搏虎

湿腻的月光没过全身，白山南浸泡在其中，稍微一动就要被疼痛溺死，许久才找到个稍舒服些的姿势。

云彩已经散去许多了，雨也成了白山南所熟悉的缠绵悱恻的阴雨。“老李还活着吗？师父和温脂去哪了？”

心中挣扎了许久，白山南冷静下来，当前最紧要的事，是先将伤势稳定住。

念及此，白山南一咬牙再次尝试起身，但这次膝盖处却没传来先前那样痛彻心扉的痛感。

虽然不像先前那样痛了，但却仍非常人所能接受，白山南还是疼的呲牙，牙缝里呲出俩字来。

“怪哉。”岂不怪哉，本应更加严重的伤反而有所好转，白山南心一横，撅了根粗细长短都适合的木棍做拐杖，走走歇歇的，林间凉风习习，小雨缠绵在身旁，一会也就觉不出膝盖的疼了。

白山依然分辨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进的这座小山岗了，但抬头看看北斗星和月亮，还是能分出个大概的东西南北。

白山南拎了拐，一直朝东走，朝东走去哪呢？去浔阳城，临江镇距浔阳城不过三十里地，临江镇让水贼烧了，幸存者估计都逃去了浔阳城。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白山南觉出些不对劲，怎么还没出这个小岗子？临江镇周围应当都是些方圆不到七八里的小山岭，其余的多是农田。

“不会到了山君岭吧？”白山南心中大骇。

临江镇人是被从小吓唬大的，哪家的做父母的没跟孩子说过：“下次再不听话给你扔到山君岭喂老虎！”

但转念再一想，山君岭老虎吃人的事可是有七八年没传出来过了，没准那头老虎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应该也是垂垂老矣了。

这么想着，白山南仍是心中打鼓，脚下步子不自觉的就快了。望着树荫与夜色遮蔽住的前路，许久未走出山君岭，白山南心中愈发忐忑，虽未发生意外，却仍觉胸口发闷，心跳加快。

林中走动许久，膝盖处的痛意又加重了些，白山南决定就地歇脚，刚准备席地而坐，只听头上嘎吱嘎吱的响，惊的白山南猛将身子弹起，朝四周张望。

可这声音却是迅速减弱，眨眼又归于寂静，白山南心沉了下去，心想，许是山狸之类的吧。

又靠着棵树坐了，困意与疲惫立马侵占了白山南的大脑，尽管尽力克制着，但还是昏昏睡了。

“咔嚓，咔嚓，咔嚓 ”到了至深至深的深夜，黎明快要苏醒的时候，雨又大了些，连带着凉风把白山南激醒了。

膝盖的痛意渐消，脑袋又开始发难，白山南看夜色依旧浓郁，今夜还真是漫长啊。

“咔嚓，咔嚓，咔嚓”白山南忽地身子一僵，立起耳朵去听。扶着树站起身来，又将枪攥在手里，环视四周，深红的眼球瞪的滴溜圆。

“咔嚓，咔嚓，咔嚓”这声音极有规律，是树枝断裂的声音，白山南环视四周，忽然猛地一颤。

密林之中，两道精芒闪烁，月光似乎都在靠那边聚拢，白山南把着长枪的手不住的颤抖。

“娘的。”

树枝折断的声音每发出一次，便离白山南越近一些，直到能清楚的听见那头大虫浑厚的喘息声。

跑，能跑吗？在密林里，自己还负了伤。杀了这大虫？更是扯淡。总之横竖是个死。

在离白山南不足五步的地方，那老虎，停下步子，伏下身子，亮出两排尖牙，整张虎脸狰狞至极，还发出闷雷似的咆哮。

白山南的脑袋被这虎吼震的，生疼，双腿也打起了颤，他身上的血腥味让那老虎垂涎三尺，两只虎眼在黑夜泛着寒芒，缓缓的，却是不曾停歇的朝着白山南逼去。

两军对阵，士气是相当重要的因素。此时此刻，这头大虫以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白山南压过去，既是试探，又是威慑，不断向白山南的心理防线施压。面对这种情况，白山南要么士气尽散，精神崩溃，被这大虫吓垮。要么一鼓作气，背水一战。

白山南选择了后者，成了便是武松第二，输了就变个伥鬼。尽管根本就不可能成。

在两者间距离只剩三步时，白山南猛的出枪，直朝大虫面门而去，白山南高估了自己的枪法，更低估了自己的疲惫，他持枪都持不稳，出枪又能有多大力道和速度呢？大虫往侧面一闪，一声虎吼，四条房梁般粗壮的大腿一曲一伸，飞也似的扑上前去。

白山南心中大骇，连忙横枪去挡，但还是被那大虫扑倒在地。大虫一嘴尖牙欲向那最脆弱的脖子咬去，白山南将枪横在胸前，近乎癫狂的叫喊。

大虫的爪子在白山南的胸膛，胳膊，肚子上撕扯，疼得白山南快将牙咬碎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牙缝里还不断呲出凄厉到非人的喊叫。就像牲口，各种牲口被宰时的声音的组合。

白山南还是撑不住了，大虫在他耳边不断怒吼，不断向下压迫。它终于撕裂了白山南的脖子，随着鲜血与尖牙进入喉腔，白山南无法再喊出声来，意识也渐渐的模糊了。

“还是死了啊，老李在哪呢？师父和温脂呢？”

这是白山南死前的脑袋中蹦出的一句话。

这只大虫要开始享受美食了，因那只山狸冒犯它威严而产生的愤怒也可以平息了。

忽地！这大虫一声凄厉的长吼，朝后暴退，左眼处朝下淌着鲜血，整张虎脸变得更加狰狞，冲着那具尸体怒吼。

白山南竟再次动起来了，他用左手戳瞎了大虫的左眼，随后一手撑地，浑身关节像散架了一样，踉跄的将身体撑起来，歪歪斜斜地站着。

他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托着枪的尾部，浑身浴血，双眼圆睁，其中泛着森森的杀意。他的呼吸也变的粗野，似乎带着血气，真如猛鬼夜叉一般。

那大虫又是猛的扑向前去，谁料白山南枪作棍势，嘶叫一声，提枪一扫，旋即一声闷响，大虫飞出三步有余，但这更激发了大虫的怒意，一落地，便调整身形，一声狂吼，又朝前扑去。

白山南迎虎而上，抬脚便踹，直击大虫面门，它的右眼也被这一脚踹瞎。大虫再次飞了出去，这次便没了先前怒气，蜷缩在地上像只狸猫一样，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白山南带着粗野的喘息，一步一跌地朝那大虫挪动，可惜大虫已经战意全无，不顾眼睛伤势，朝密林深处逃去了。

见它跑了，白山南也踉跄着去追，嘴里还十分沙哑的蹦出似乎是“别跑”字眼来。没走几步，白山南摔倒在地，一阵冲击，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模糊。而这时，远山中最高的那座山的顶峰，探出一点朱红如媚眼，柔情蜜意地看向白山南血污覆盖的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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