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桃残簪，雪落归墟

一个人的秋，大雨滂沱，但身边有阿姐，艳阳高照。

当年身影恍若重叠，伸出手，想要触摸，只一瞬，便化作云烟。

自温家灭门后，一场大火将府邸烧成灰烬，微风吹拂将片片灰烬卷起千层浪，沈知鸢偷偷溜出府，站在温家大门前，昔日辉煌，只留下碎瓦残墙。

“阿落，你真的死了吗？”

跨过层层废墟，终在一块瓦砖下找到一根被烧糊的桃花簪，还有一块纸张残角，沈知鸢拾起细细打量，上面只剩一看不真切的“鸢”字，少女的心仿佛一刻便碎了一地，她缓缓捧起那残缺未满的桃花簪，失声痛哭。

桃花簪竞从未完整过。

沈知鸢掏出那断成两半的桃花簪，与眼前烧毁的桃花簪细细比对，那簪子竟是未完工的。

“阿鸢！”

沈知鸢抬头，恍惚间，竟看见温婉少年的身影，她跌跌撞撞站起身，拭了拭眼角的泪痕，“阿落?是你嘛？”

少年缓缓转过头，依旧是狐狸面具，一双琉璃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少年嘴角轻轻勾起，猛然冲向少女，穿进她的身体，一股巨大的力量侵蚀着她的身体，脑海一丝丝回忆闪过，头痛欲裂，双瞳变得血红，一瞬间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撞向墙壁。

转而出现一红衣女子，双手环住少女的腰，将其打晕，再醒来时，沈知鸢已经回到了沈府，书桌旁的烛火忽明忽灭，只听见沈修重重的叹息声。

“阿宴，爹不得不这么做。”

当沈清宴端着汤药走过来时，出奇的没有说话，只是一勺一勺的喂着沈知鸢，眼神不自觉的闪躲，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阿姐，你怎么了？”少女天真的声音响彻耳边，沈清宴身体一怔，转头对上沈知鸢的眼睛，眼泛泪花，微蹙着眉，猛的将少女拉进怀里，放声痛哭。

自那以后，沈知鸢便被囚禁在偏房里，没有沈修允许，绝对不能踏出门半步，父亲从始至终未曾见一面，母亲本来就在这偏房，恨她不争气，每天非打即骂，偶尔只有姐姐来陪她，给她带好吃的。

脑海思绪拉了回来，沈知鸢轻轻拉开车帘，多久没有出来了，京城还是一样的热闹，人山人海，街道小贩的吆喝声，无不诉说这世间的太平。

“阿鸢。”

沈知鸢回头，疑惑的看着姐姐：“阿鸢，我们先带你去绥平，那里没有人知道你，也不会有人打扰你，过几天，姐姐就来带你走，好不好？”

“嗯。”

绥平吗？那个从未见过的第二故乡，是母亲的家乡，作为不受宠的妾室，母亲无时无刻在想着逃离这繁华的京城，回到那个幽静的绥平，沈知鸢听母亲提起过，那里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一间破败的土胚房，家具一切都是如此的简陋。

沈清宴将身上所有的银钱交给了她：“阿鸢，这几天只能委屈你了，过几天，姐姐就来接你好不好?”

“阿姐，万事小心。”

沈清宴抱了抱沈知鸢，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会的，姐姐会让阿鸢做回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马车渐行渐远，沈知鸢目送着离开，心里却空落落的，她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天上飘起了雪花，她伸手想要去抓住雪的痕迹，却落入手掌心便化作了水珠，手心的滚烫不再与冰冷的雪相配。

沈府的积雪映着两个沉重的脚步，程天洵扶着沈清宴，一步一步走向正厅，准备接受着一番审问。

门外，远远就能听到沈修犀利的谩骂声：“看来我真是把他惯坏了，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主母跪在沈修面前，还在苦苦为沈清宴求饶：“阿宴也只是心疼妹妹呀，她有什么错？！”

沈父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主母的话，转头便看见门外的沈清宴和程天洵，沈修撇了一眼两人，转头背过身去，主母使劲使眼色，让其过来认错。

雪花漫天飘零，落在两人头发间，染白了青丝，沈清宴提起群边，缓缓跪下，程天洵随之跪下，两人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的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沈修转头，冷眼看着两人，“沈清宴，你胆子真的太大了。”

“任凭父亲处罚。”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带走她吗？！她只是个被魔气侵蚀的人，放出去控制不住魔气会祸害人间的！”

“难道父亲认为阿鸢与其他人一样吗？您是他的父亲！”

“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来说教，但是为了天下人，我不得不这么做！要怪就怪她贪玩，跑出去被魔气趁机附体了！”

沈清宴声音开始逐渐哽咽：“对，父亲心系天下，放弃一个沈知鸢不算什么，可是作为父亲，你的心就不会痛吗？你不寻找除掉魔气的方法，反而囚禁她，难道就为了有朝一日她彻底被吞噬，一剑杀了她吗?！”沈清宴越说越激动。

“放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的?！”

“我对你怎么说话?我把你当父亲，你把阿鸢当女儿了吗？！”

沈修见沈清宴态度强硬，便把矛头指向另一个人——程天洵。

“天洵，不要以为你是沈清宴捡回来的，就处处维护他，你也要分清利弊！”

“伯父，阿宴是我未来妻子，她做什么我都支持她！”

“那也要讲究是非对错！”

沈清宴实在听不下去了，怒斥一声：“好了！我的主意，我做的，管他什么事！”

“你……”沈修指着沈清宴说不出半句话。

沈清宴死死咬着下嘴唇，咬牙切齿道：“父亲不愿把阿鸢当女儿，但我沈清宴把阿鸢当妹妹，你不去找办法，我去！”

“你回来！”

语罢，沈清宴起身拉起程天洵便向门外走去，任凭沈修如何呼唤。

路上的雪渐渐变大，只见一家仆匆匆忙忙，猛的与沈清宴撞了个满怀，刚想发脾气却见是偏房唯一的家仆，沈清宴拉住她的胳膊，蹙了蹙眉：“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大小姐，偏房姜姨娘刚刚突发恶疾，病逝了。”

“什么？！”沈清宴与程天洵对视一眼，就赶往偏房。

偏房门外寒风刺骨，冷清得呼吸声都听不见，沈清宴的手颤抖着推开门，院子里只剩下一棵光秃秃的桃花树，沈清宴每走一步，都感觉沉重了几分，房门里，沈姜氏安静的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吓人，一动不动，早已没了呼吸，程天洵瞥见桌子上的盒子和一封信，将其拿给沈清宴，信纸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字，阿鸢。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想起，两人急忙从房屋后翻墙离开，“我们快去找阿鸢吧。”

程天洵点点头，“好。”

一切都是如此的快，马车快马加鞭，在雪地里烙上了深深的车辙印，风雪越来越大，冷冷的拍打在脸上，逆着风，驶向远方。

再见沈知鸢时，她瘦了许多，见来人是沈清宴，还以为姐姐帮自己摆平了一切：“阿姐，你是来接我的吗？爹是不是原谅我了？娘是不是也在等我回家？”

沈清宴不语，只是一味呼唤着“阿鸢”。

沈知鸢心下一紧，小心翼翼询问：“阿姐，你怎么了？”

沈清宴将信和檀木盒递给了沈知鸢，少女有些茫然接过盒子，“这是……”

沈清宴语气沉重，咬牙说出那一句：“阿鸢，姨娘过世了。”

沈知鸢对于母亲，或许只有无尽的谩骂和指责，她不爱自己，但心下为什么还会那么的痛，沈知鸢的手有些颤抖，撕开那封信：

阿鸢，见字如晤，娘知道你已经离开了，娘也知道对你太严苛了，现在你离开，娘替你高兴，只是院子里的小桃树再也等不来她的小主人了，你还在怪娘对吗？以后啊，你就自由了，就如同那纸鸢一样，再也没有人打骂你了，娘这一生都在不甘与悔恨之中，甚至连累了你，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但娘希望你以后永远都不知道。

你看，那个盒子，是娘给你绣的荷包，还有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只可惜，娘看不到我们阿鸢出嫁了，娘好久也没写字了，字丑你也别嫌弃娘，娘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囚禁你，你去灵山找千师傅，他会告诉你也会帮你的，只是这沈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直是人心算计的地方，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也希望我们阿鸢永远自由。

沈知鸢紧紧抱着信，哭泣声响彻天地。

沈清宴上前紧紧抱着坐在地上哭泣的妹妹，想安慰，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中，“阿鸢，故人总有回归时，或许姨娘现在就在旁边看着你呢。”

“阿姐，我们能去灵山吗？”

“灵山？”

沈清宴抬头看了看程天洵，只见那人点点头，开口道：“灵山每年都招收新弟子，但是它只收命里有缘人为弟子或者武功特别出众的弟子，我们可以春节过了，去参加明年的春氏考核。”

“好。”

冬雪如故，相思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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