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生存规则

走到青石镇的外围生活区，林越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沸腾的熔炉。

不同于城外密林的死寂，镇内的街道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两排木质房屋沿着青石板路铺开，屋檐下挂着的羊角灯笼摇曳不止，将昏黄的光洒在来往行人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息——铁锈般的血腥味、硫磺燃烧的刺鼻味，还有劣质烧酒的辛辣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了属于猎妖人的独特味道。

“这边走。”苏瑶的声音穿透喧闹，拉回了林越的注意力。

他连忙跟上，目光却忍不住四处打量。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敞开着门，挂着各种不同的招牌：“王记甲级素材收购”的幌子下，几个伙计正蹲在地上分拣血淋淋的妖爪和皮毛；“炼妖工坊”的门内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偶尔有火星从窗户里溅出来，伴随着硫磺的气味；还有几家挂着“猎妖装备”招牌的铺子，门口摆着用妖骨打磨的匕首、用兽皮缝制的护腕，琳琅满目。

往来的行人几乎都是猎妖人。有的浑身裹着绷带，血迹透过白布渗出来，被同伴搀扶着踉跄前行；有的则扛着刚剥下的妖皮，脸上带着炫耀的笑容，跟路边的人高声谈笑；更有甚者，腰间挂着几枚泛着微光的妖核，走路时故意让它们碰撞出声响，引来周围人或羡慕或警惕的目光。

林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甲下”木牌，又看了看身上沾满泥土和血迹的粗布衣衫，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误入成人世界的孩童，格格不入。

“这就是青石镇的外围生活区，是猎妖人主要生活区域”苏瑶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左边是素材交易区，右边是工坊和客栈，往前拐就是猎妖盟的任务点。”

她带着林越穿过一条岔路，喧闹声渐渐小了些。眼前出现一家两层高的木质客栈，招牌上写着“福源栈”三个大字，边缘处被烟火熏得发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就住这儿吧。”苏瑶推门而入。

客栈大堂里比外面安静些，几张木桌旁坐着零星几个客人，都是些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猎妖人，正低头擦拭武器，或是小口喝着碗里的烈酒。柜台后，一个头发花白的掌柜正拨着算盘，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苏瑶时，脸上堆起了笑意：“苏姑娘来了？还是老样子？”

“不，给我这位朋友开一间房。”苏瑶侧身指了指林越，“要最便宜的。”

掌柜的目光落在林越身上，从他的“甲下”木牌扫到他渗血的后背，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慢悠悠地说：“最便宜的是后院的通铺，一屋住四个人，一天一枚甲级妖核。”

林越的心猛地一沉。一枚甲级妖核？他现在全身上下就剩口袋里从阿越遗物中找到的妖核，为了应对疾风狼已经用了两颗，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枚，连一天的房费都勉强。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布袋，指尖触到那枚冰凉的妖核，手指蜷缩了一下，脸上有些发烫。在现代社会，他虽不算富裕，却也从未为一顿饭、一晚住宿犯过难，可到了这里，一枚妖核就能难住英雄汉。

苏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窘迫，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倒出三枚甲级妖核放在柜台上，声音平淡：“开三天的，记我账上。”

“哎，好嘞。”掌柜麻利地收起妖核，递给林越一把铜钥匙，“后院最里头那间，床铺靠窗，干净些。”

林越握着那把冰凉的钥匙，喉咙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会还你的”，却觉得这话苍白无力。在这个以妖核为硬通货的世界，空口白话毫无价值。

“拿着吧。”苏瑶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家工坊做的疗伤膏，比镇上卖的管用，每天涂一次，伤口好得快。”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先养伤，等能动了就去猎妖盟任务点接些低级任务。甲级任务难度不大，适合你现在的状态。”

“那……谢谢你。”林越握紧了瓷瓶，掌心传来药膏的凉意，心里却暖烘烘的。

“我还要去交任务，先走了。”苏瑶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槛时又停下，回头道，“我家工坊在街尾，挂着‘苏家炼器’的牌子，有事可以去找我。”

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里。

林越捏着那瓶疗伤膏，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转身跟着掌柜往后院走。通铺的房间不大，四张木板床靠墙摆放，墙角堆着几个破旧的行李卷，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药味。靠窗的那张床果然空着，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还算干净。

他放下东西，刚想坐下歇口气，掌柜的却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浑浊的茶水，笑眯眯地说：“小哥是第一次来青石镇？”

林越点点头，接过茶杯道谢。

“看你面生，又是甲级下品，应该也不是猎妖盟的正式盟员，八成是从哪个村落刚出来的吧？”掌柜的叹了口气，“这年头，能活着走到镇上的年轻猎妖人可不多了。”

林越没接话，借着这个机会问道：“掌柜的，猎妖人还分正式盟员和其他啊？”

掌柜的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分正式盟员和散修。”

“正式盟员就是加入了猎妖盟的，每月能领些基础补贴，比如疗伤药、低级妖核什么的，接任务也优先挑好的。”他指了指街面的方向，“但好处不是白拿的，盟里叫你去哪杀妖，你就得去哪，哪怕是送死的活儿，也得硬着头皮上。”

林越皱了皱眉，这听起来倒像是“编制内”的工作，有保障但不自由。

“那散修呢？”

“散修就是没入盟的，自由自在，想杀什么妖就杀什么妖，想接谁的活就接谁的活。”掌柜的撇了撇嘴，“但好处也轮不到他们，任务点的好任务都被盟员挑走了，散修只能接些没人要的苦差事，要么就自己去林子里打野食，风险大得很。”

他顿了顿，指了指林越腰间的木牌：“不过不管是盟员还是散修，等级令牌都得去猎妖盟考。没有令牌，任务点的正式任务都接不了，只能私下接些村民的委托，赚不了几个子儿。”

林越默默记下这些信息。看来这令牌不仅是等级证明，更是生存的“许可证”。

“那任务的奖励……”他又问，这才是眼下最关键的事。

“按等级来。”掌柜的伸出手指比划，“甲级任务最简单，比如清理村子附近的赤眼魔猪，或者采集妖草，奖励1到5枚甲级妖核；乙级任务就难些，像猎杀疾风狼这种，奖励10到50枚；再往上还有丙级、丁级，那都是高手才能接的，奖励也多，听说丁级任务能给上百枚甲级妖核呢。”

林越听得心头一动。10到50枚？如果能接到乙级任务，岂不是能很快攒够妖核？但他立刻想起了那只差点把自己撕碎的疾风狼，又把这念头压了下去——命都快没了，再多妖核也没用。

“那……治疗伤口贵吗？”他想起自己后背的伤，声音有些发涩。

掌柜的看了看他渗血的后背，摇了摇头：“你这伤得去治疗坊，起码得5枚甲级妖核。要是感染了，再加3枚都未必够。”

5枚？

林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孤零零的甲级妖核，指尖冰凉。这意味着，就算他省吃俭用，这枚妖核也撑不过两天，更别说治疗伤口了。

“多谢掌柜的告知。”他勉强笑了笑，将茶杯递了回去。

掌柜的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喧闹声隐隐传来，夹杂着远处工坊的敲打声，构成了一首属于青石镇的夜曲。可林越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一盆冰水浇透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猎妖人。那些人脸上或疲惫或兴奋的神情，此刻在他眼里都变成了同一个词——生存。

在这里，没有钱可以用花呗、借呗，没有困难可以找警察、找父母。妖核就是一切，力量就是底气。没有妖核，就住不起客栈，治不起伤，甚至买不到一把像样的武器；没有力量，就接不到好任务，只能在底层挣扎，随时可能成为妖怪的口粮。

林越掏出那枚仅存的甲级妖核，在月光下看了看。妖核泛着淡淡的白光，里面似乎有流光在缓缓流动，那是用命换来的“钱”。

“必须尽快赚到妖核。”他握紧妖核，指节泛白。

现代社会的思维开始飞速运转：先去任务点接最简单的甲级任务，比如猎杀赤眼魔猪，这种妖怪战斗力弱，风险小；用赚来的第一笔妖核买些伤药，先把伤口养好；等体力恢复了，再尝试接稍难些的任务，慢慢积累……

他甚至开始盘算，能不能用现代知识改善狩猎效率。比如做些简易的陷阱，或者像刚才那样利用地形，或许能事半功倍。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林越看着那道光影，忽然觉得身上的疲惫减轻了些。

压力确实大得让人喘不过气，但至少，这里有明确的规则，有可以努力的方向。比起在密林中漫无目的地逃亡，这里的每一步都能踩在实地上。

他将那枚妖核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又摸出苏瑶给的疗伤膏。瓷瓶冰凉，却像是握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先养伤，再赚钱。”林越对自己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脱掉满是血污的衣衫，露出后背狰狞的伤口，咬着牙将药膏涂上去。清凉的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刺痛，却也奇异地缓解了灼烧感。

做完这一切，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渐渐平息的喧闹声，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青石镇不是避风港，只是一个更复杂的战场。在这里，生存的规则更加赤裸，更加残酷。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一步步走下去。

明天，去任务点看看。

林越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疲惫和不安都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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