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深海议会

火山口周围的水压让阿瑞斯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小心地调节着体内的气压，紧跟着阿尔贡穿过一群巨大的深海石斑鱼。这些平时独居的猎食者此刻安静地悬浮在水中，眼睛反射着火山口发出的微弱红光。

"跟紧我，"阿尔贡回头叮嘱，"别走散了，这里的洋流很复杂。"

阿瑞斯点点头，眼睛却忍不住四处张望。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种类的海洋生物聚集在一起——巨大的抹香鲸与娇小的灯笼鱼并肩而立；平时互为猎手与猎物的鲨鱼和金枪鱼此刻相安无事；就连那些极少出现在浅海的怪异深海生物，如透明头的桶眼鱼和长着尖牙的蝰鱼，也都安静地等待着。

火山口中央升起一串气泡，紧接着是一阵低沉到让水波震颤的嗡鸣。所有生物同时转向声源——卡里冬缓缓游到火山口正上方，身边是赛琳娜和其他几头成年驼背鲸。

"开始了，"阿尔贡轻声说，"看好了，小海豚。你将要看到的是绝大多数海洋生物一生都无法得见的景象。"

卡里冬开始歌唱，但那不是阿瑞斯在深渊边缘听到的古老歌谣，而是一系列复杂的脉冲和颤音。奇妙的是，尽管阿瑞斯不懂驼背鲸语言，这些声音却直接在他脑海中形成意义：

"海洋同胞们，我们聚集在这神圣之地，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

阿瑞斯惊讶地看向阿尔贡："我能听懂他说话！"

老海龟神秘地眨眨眼："火山口的水有特殊属性，古老者的礼物。"

卡里冬继续着他的演讲，同时其他驼背鲸加入和声。随着歌声回荡，水中浮现出奇异的图像——由微小气泡和发光浮游生物组成的全息画面，展示着海洋各处遭受的破坏：被塑料垃圾缠绕的海龟，因水温升高而白化的珊瑚，被渔网困住的鲸鱼......

"人类称我们为资源，"卡里冬的声音变得沉重，"但海洋不是无限的。现在，他们中有些人已经发现了更深层的秘密......"

画面切换，显示出一些阿瑞斯从未见过的场景：金属船只放下奇怪的设备到深海；穿着防护服的人类收集水样；最令人不安的是，一艘船上的水箱里关着一头憔悴的锤头鲨，它头部连接着各种管线。

"他们在寻找古老者，"阿尔贡低声解释，"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就在这时，赛琳娜游到前方。她的皮肤上那些电网伤痕已经愈合，但留下了永久的印记。年轻的驼背鲸发出一系列高频声波，水中随即浮现新的图像——阿瑞斯认出那是他们遭遇电网的场景，以及她叔叔被捕的悲惨瞬间。

图像中，那艘船侧面有一个奇怪的标志：一个圆圈内嵌着三叉戟，周围环绕着拉丁文字。

"涅普顿公司，"阿尔贡咬牙切齿地说，"表面是海洋研究机构，实则专门捕猎智慧海洋生物进行研究。他们相信能从我们的大脑中提取某种'深海智慧'。"

议会现场骚动起来。一条巨大的六鳃鲨愤怒地甩动尾巴，惊散了一群萤光鱿鱼；年长的抹香鲸们发出威胁的咔嗒声；就连平时温顺的蝠鲼也展开双翼，显示出罕见的攻击性。

卡里冬用一声震耳欲聋的低频音恢复了秩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召集议会。今晚，我们不是来哀悼，而是来寻找解决方案。为此，我们需要聆听最古老的智慧。"

所有生物同时转向火山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那微弱的红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阿瑞斯感到皮肤上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竖了起来，某种古老的本能在警告他：即将出现的存在远超他的理解范畴。

红光分裂成数百个蓝色光点，像倒流的星辰般从火山口升起。随着光点接近，阿瑞斯终于看清了它们的真面目——巨大的深海章鱼，每只至少有十米长，它们的皮肤不断变换着复杂的图案和色彩，触手上的吸盘发出生物荧光，在水中留下短暂的发光轨迹。

"古老者......"阿瑞斯轻声说，心脏狂跳不止。

这些生物优雅地悬浮在议会中央，它们的眼睛——比阿瑞斯整个头部还大的漆黑球体——似乎能看透每个在场者的灵魂。最巨大的一只章鱼游到前方，它的皮肤上流动着像文字又像数学符号的发光图案。

令阿瑞斯惊讶的是，这些图案直接在他脑海中转化为可理解的语言：

"我是奥米加，记忆守护者。"

不需要声音，这些文字直接烙印在阿瑞斯的意识里。他环顾四周，发现其他海洋生物也表现出同样的震撼——显然每个生命都以自己能理解的方式接收着信息。

奥米加继续"说"："我们观察人类已经很久。起初他们只是岸上的众多生物之一，直到学会利用工具、发展文明。我们曾尝试接触，但很快发现他们骨子里带着毁灭的种子。"

章鱼的触手轻轻一挥，水中浮现出令人心惊的画面：人类船只大规模捕鱼，海底爆破采矿，整个珊瑚礁被拖网摧毁......

"现在，转折点到了，"奥米加的讯息继续，"人类的技术终于发展到足以毁灭海洋，时间所剩无几，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阿瑞斯鼓起勇气向前游了一点："什么行动？我们能做什么对抗人类？"

奥米加的巨大眼睛转向年轻海豚，阿瑞斯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流过全身，仿佛被温和的电流笼罩。

"啊，被选中者，"奥米加的"声音"突然变得亲切，"我们一直在等你。"

议会现场一片哗然。阿瑞斯困惑地看向阿尔贡，老海龟却只是神秘地点点头。

奥米加的一条触手指向阿瑞斯："你的大脑中有种罕见结构，能理解抽象符号与复杂声波模式。更重要的是，你的心还未被恐惧或仇恨占据。"

水中突然浮现出阿瑞斯的影像——从他小时候在珊瑚礁嬉戏，到第一次听到鲸歌，再到救助赛琳娜的每个细节都被展示出来。

"你不是偶然听到歌声，"奥米加解释，"那是我们通过驼背鲸发送的召唤。我们需要一位特使，能在人类与海洋之间传递信息。"

赛琳娜游到阿瑞斯身边，用胸鳍轻轻碰了碰他："我早告诉过你，这不仅仅是冒险。"

奥米加的皮肤突然变成全白色，所有触手同时指向不同方向："现在，我们必须组建特别行动队。海豚负责侦察与通讯，驼背鲸负责远程声波传输，章鱼负责操作古老设备，海龟负责记忆与导航......"

随着古老者的指令，不同物种开始自发分组。阿瑞斯看到阿尔贡游向一群年长的海龟，而赛琳娜则加入了由卡里冬领导的驼背鲸小组。

奥米加专门留下一条触手环绕着阿瑞斯："你，年轻的海豚，将学习使用我们古老的声学网络。通过它，你可以将信息传递到任何有海洋的地方。"

阿瑞斯既兴奋又恐惧："......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普通的海豚。"

"没有生物是普通的，"奥米加的讯息温柔而坚定，"尤其是那些敢于追随内心声音的生命。"

就在这时，火山口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水流突然变得紊乱。奥米加迅速转向震源，皮肤瞬间变成警戒的红色。

"入侵者！"它的警告在所有生物脑海中炸响，"涅普顿公司的探测设备已经发现议会位置！"

全息图像显示数艘装备先进设备的船只正驶向这片海域，其中一艘特别巨大的母船上，那个三叉戟标志清晰可见。

卡里冬立即发出指令："所有幼年和体弱者立即撤离！战斗组准备拦截声波干扰设备！侦察组监测敌人动向！"

混乱中，赛琳娜奋力游到阿瑞斯身边："我们得走了！涅普顿的声波武器能让海洋生物迷失方向甚至内出血！"

奥米加的一条触手突然缠住阿瑞斯的前鳍："不，被选中者必须留下。时间比预计的更紧迫，他现在就必须学习基础。"

阿尔贡从混乱中挤过来："太危险了！他还没准备好！"

"没有选择了，"奥米加的皮肤闪烁着紧急的条纹，"人类已经找到火山口，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阿瑞斯看向赛琳娜，年轻的驼背鲸眼中满是担忧，但她坚定地点点头："做你必须做的，我会帮你争取时间。"

随着赛琳娜游向卡里冬的战斗小组，阿瑞斯转向奥米加："教我吧，我会尽我所能。"

古老者领着他游向火山口边缘一处隐蔽的洞穴。洞壁上镶嵌着无数发光的晶体，排列成复杂的几何图案。最惊人的是洞穴中央的水柱——它看起来像是凝固的，内部悬浮着数以千计的微型漩涡。

"声学网络的核心，"奥米加解释，"通过它，你的声音可以传遍所有海洋。但首先，你必须学会古老频率。"

奥米加的一条触手轻轻触碰阿瑞斯的前额。刹那间，阿瑞斯的意识被拉入一个全新的维度——他同时看到、听到、感受到海洋的每一个角落，从最浅的潮池到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无数声音和信息如洪流般涌入，却又奇妙地井然有序。

"集中注意力，"奥米加的声音在混沌中引导他，"找到你自己的频率。"

阿瑞斯努力在信息漩涡中稳住心神。渐渐地，他注意到一条金色的"线"——那似乎是他自己的本质，独一无二的声纹。他抓住这条线，突然之间，所有混乱平息下来，他再次回到了洞穴中。

"很好，"奥米加的赞许如同温暖的洋流，"你已经建立了初步连接。现在听——"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整个洞穴都在震动。几块晶体从壁面脱落，在水中缓慢下沉。

"时间不够了，"奥米加迅速说，"记住这个模式：当你需要网络时，找到任何一块这样的晶体，用你的声呐以这个频率振动它。"一串复杂的图案在章鱼皮肤上闪过，深深印入阿瑞斯的记忆。

又一次更剧烈的爆炸，这次近得多。洞顶开始掉落碎石。

"你必须离开了，"奥米加推着阿瑞斯向出口游去，"找到阿尔贡和赛琳娜，前往安全区。我们会尽量拖延涅普顿公司。"

"那你和其他古老者呢？"阿瑞斯焦急地问。

奥米加的皮肤变成一种阿瑞斯从未见过的颜色，像是深海的忧郁与希望混合："我们存活了这么久，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去吧，被选中者。海洋的未来现在掌握在你这样的年轻生命手中了。"

最后一刻，奥米加从身上取下一块小小的发光晶体，塞到阿瑞斯的胸鳍下："带着它，这是我们联系的纽带。"

阿瑞斯刚离开洞穴，一束刺眼的蓝光就穿透水域——那是某种声波武器，被击中的鱼类立刻失去方向，痛苦地翻滚。在混乱中，他辨认出赛琳娜和阿尔贡正在火山口另一侧等他。

就在他准备游向同伴时，一个巨大的金属装置沉入视野，上面清晰地印着三叉戟标志。更可怕的是，装置侧面打开，释放出数十个小型机器人，它们像鲨鱼一样敏捷，正有目的地搜寻着什么。

阿瑞斯知道它们在找什么——古老者，以及任何与它们接触过的生物。

压低身体，阿瑞斯贴着海底向赛琳娜和阿尔贡游去。他胸鳍下的晶体微微发热，仿佛在提醒他肩负的重任。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为好奇而冒险的年轻海豚了。

海洋的未来，现在与他的命运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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